第100章齿华十七年
齿华螳螂妖化作的虚幻人面站在金身神像之下,何清自上而下与之遥遥相望,曾经她们结伴同游,彼此之间往来交际,却从未了解彼此。当下,她们超脱色身,以神魂灵识相对,读懂了对方的存在与想法。但是她们之间的距离,也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遥远境地。何清能分辨从前的解愠,与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妖修的不同,同时她也明白,二者本质相同。
就像她自己,既是何清,也不再仅仅是何清。何清问:【你还会重新变回原来的解愠吗?】解愠微微笑道:【“我’一直存在,我与′我'共生,但′我′是当下的我,而我是永恒存在的′我。】
何清了然:【你就是恒我。】
解愠道:【你也是恒我。】
后羿射日换来的不死药,在恒我腹中。后羿死在迷毂树妖之手,而恒我超脱。
有皮囊色身于世界的生灵、身附浊气的人会死,而服下不死药、介于生死之间的魂灵,是集大成、集轮回众生之“我"。这不是活着的我。
服用不死药的代价早就写在故事里、隐藏在字里行间。何清望着小螳螂熠熠生辉的躯壳:【解愠没有死,但是你服下过不死药。【′我′的躯壳牵连着神魂,这是树妖与合欢宗诸长老毕生的心血,耗费数十年,以修士神魂作为引子,就算如此,也只是艰难维持而已。即便是妖修的躯壳,也难以承受恒我的存在。】
解愠再上前几步,贴在金身神像上感知片刻,睁眼道:【泥塑、石刻、金银铸造……这些死物反而更适合容纳恒我,恒我就是这样坚硬、难以消磨之物。这具神像做的很牢固,应该会比西王母的那座更长久,人的手艺有进步。)何清转而看向钱来之山的方位:【那么,西王母又来自于谁?】解愠道:【她是天地之母、造化之始、玄牝之门女娲的化身之一。女娲为恒我,西王母便是其一。】
(真是了不得。】
【一切都来源于女娲,生死、阴阳、世间万物,她所注视的生灵方能生存,她的惩戒为天地之怒。】
【我又将成为谁?】何清俯首,神魂附着于金身之上,与解愠只有一步之遥。
解愠道:【人不再愿意追寻自然的大母神,她们要开始塑造人之母神。如果你不愿再入轮回,我会让你成为人之神。届时你是你,又不再是你。)眉目与何清有五分相似,面貌肃穆的神像双眼初绽光辉,庙外雨落倾盆、电闪雷鸣。
何清在问、更似天地在轰鸣:“你又曾经是谁?”在闪烁的光华中,解愠镇静地仰望新塑的神。人曾经将诸多的妖塑造为神,而今妖亲手塑造了一个人作为神。
天地间只有两个妖修不是从天地自然中诞生,而是由妖产下的。一个是解愠,另一个是扶桑。
解愠笑道:“迷縠树妖真的做了很多不该去做的事,她冒犯了生死的边界,被限制于生死之间。树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救扶桑,但她得到的只是解愠与恒我。混淆生死阴阳,上古诸神离去,日与月也陷入失衡,天崩地阁也只是一瞬间。这五千年里世界都没有大的变动,是因为迷縠树妖暂时吸纳了异数′。这是代价。”
扶桑、解愠、虫洞-一她从始至终就是那个异数。时空的织锦上缺失了一条丝线,迷縠树妖为了弥补它,也为了让她的孩子重新活下来,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包括铸造一个人神来填补空缺,好比恒我填了缺失的月。
迷縠树妖曾养大的修士们成了她手中的丝线,足够坚韧者,才有资格被用作填补。树妖可以选择,人也可以反抗。
姬英是自愿被选择的,何清也是自愿牺牲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寻常的祭品不足以满足自然最后的需求。她们需要一个合格的人王、一个合乎道与自然的人,来填补天地。解愠伸长双臂环住神像,胸前挂着的须弥芥子内滚落一枚小种子,漫天的雨水冲刷着大地、也淋湿了无名的赤红果核。冬日的暴雨反常地下了一个月,合欢宗的砖瓦洗刷一新,新葺的庙宇内长出了一棵苍天大树。
树高数千丈,裹挟着神像冲天而起,冲破了庙宇的穹顶。神树与神像相依相偎,似母抱子,亦如挚友相携,更相依倚。解愠睡醒时,正值艳阳天。
天边一只忽大忽小的金蛇顶着一点灰黑疾驰而来,金蛇小心地伸出长舌试探,舔了舔神像肩部状似玉雕的小螳螂:“没死吧?”解愠茫然回神,前足钳住水滑的分叉舌尖,愤怒质问以下犯上的黄金蟒蛇:“你居然敢舔我?我要把你烤来吃了!"<1尤顼蜷曲蛇身挣扎,含糊求救:“蛛长老救命!”三角鬼蛛妖洒出捕虫网,将小螳螂套入其中,轻巧收口,示意尤顼往地面飞:“都冷静点,不要在神树上打闹。”
解愠在网中抗争不休,奈何网纱越挣扎越紧,她回头望高大树木,一时间连挣扎都忘了:“我怎么在这儿?这树看着好新奇,怪熟悉的,但又没见过。是什么树?”
三角鬼蛛妖慢悠悠地提起网兜,隔着网纱将解愠放在身边:“通天彻地、变化万端、分形百身的扶桑树,你当然没见过了。我都没见过它全部的形态。至于你怎么在这里,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解愠挠头:“我记得,我才从招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