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相媚好(完)
偶与尚盈盈欢愉温存之余,晏绪礼到底丢不开朝堂大事。眼瞧着年节底下,各衙门折子仍流水似的往东宫送。晏绪礼白日里见属臣,夜里批奏章,案头银烛总要亮到三更梆子响。尚盈盈有时在帘外瞧着,都觉实在累得慌。好容易熬到年后,万岁爷圣体大安,便重新收回权柄。晏绪礼骤然闲散下来,尚盈盈本当他总算能好生歇歇,却未料他散朝回来后,反倒不甚痛快。许是朝堂上的事儿,尚盈盈也不敢多问。
是夜雪落无声,东宫暖阁里窗棂半开,宫灯光晕洒在檐下,把绯色薄纱罩在碧雪上。
晏绪礼斜倚着窗边炕几,一腿屈起,玄色锦袍衣摆随意散在炕沿,腰间玉带已解,素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半截凌厉锁骨。尚盈盈如往常般过来守夜,见此情状,不由眼跳心热,扭泥顿步在原地。只见炕桌上摆着的并非精致膳食,而是几样粗犷下酒菜。卤得油亮的牛腱子切成厚片,椒盐酥炸的花生米堆成小山,还有一碟子腌得发黑的酱黄瓜。尚盈盈躲在屏风后,看得怔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爷,他平日里用膳连筷子碰碗的声响都不曾有,此刻却嚼着这些粗吃玩意儿。晏绪礼径自握着酒坛,仰头灌下一口烧刀子,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没入衣襟。
雪光透窗,映得他半边脸如冷玉生寒。眉骨投下的阴影里,一双眸子并不迷离,反倒亮得惊人,裹卷着沉郁肃杀之气。尚盈盈心头猛跳,此刻方悟太子爷以军功夺嫡的真意。这哪里还是那个执笔批红的矜贵储君?分明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像是顾小王爷,他便没什么架子,称得上少年英气,相处时自可随意谈笑。偏眼前这位,仰颈痛饮时绷紧的线条,滚着酒珠的胸膛,竞教她膝头发酥,险些站不稳当。
原想着小王爷与太子不过相差几岁,偏要论什么叔侄名分,倒显可笑。如今才晓得,这声"表叔"岂是白叫的?男子气度,原不只在年岁,而在心心智沉淀的威势。
一时未察尚盈盈已经进来,晏绪礼心心绪不定,支颐在罗汉榻上,只顾望着檐角垂下的冰凌出神。
父皇病榻前,药香与龙涎香混在一处,熏得人发闷。他记得月余前自己跪在榻边,听那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交代朝政时,曾有一瞬恍惚,原来这双能挽大弓、批奏折的手,也会枯瘦如柴。可如今汤药才见底,那双浑浊的眼睛就重新亮起来,不是欣慰,而是警惕。
“太子年轻,还需历练。”
“老三也该多帮衬弟弟。”
字字如针,扎在心上。晏绪礼忽然想发笑。当年漠北告急,是哪个儿子顶风冒雪驰援?赈灾银子亏空,又是谁不动声色填了窟窿?如今倒嫌他太能干,怕他羽翼丰满。
夜风吹散酒意,晏绪礼想起白日里康王那副故作谦逊的嘴脸,发觉任他如何劳心劳力,也抵不过老头子的制衡之术。更可笑的是,他明明心知肚明,却还得恭恭敬敬道一句“父皇圣明”。这世间最无解的,莫过于一个皇帝害怕老去,而他的太子正当年轻。称孤道寡,实在悲哀。
晏绪礼饮尽杯中残酒,烈火烧过喉管,清楚这点子不足为外人道的悲凉,只能留在今夜。储君的路再难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可倘若他日,自己能活到父皇这般年岁,膝下亦有麟儿承欢,也终会走到如斯地步吗?
晏绪礼长叹一声,目光从牖外收回,眸底却兀地闯进个探头探脑的狐狸崽子。
她一瞧见自个儿望过来,便立马娇怯地垂下眼眸。晏绪礼沾着酒渍的唇微微勾起,甫一开口,竟是自己都不曾料想的温柔:“今儿没你的粥吃,生气了?”
尚盈盈那张俏脸“腾"地一下就烧红起来,比搽过胭脂还粉艳。脚底下磨蹭半天,这才挪到太子爷跟前儿。
听得晏绪礼那句调笑,尚盈盈又羞又有点儿小气恼,拿眼角飞快地骏他一眼,咕哝道:“怎么会?”
敢情在太子爷眼里,自个儿就这般馋?成日跑过来,就是惦记他那口吃食?可那碟子卤牛肉,闻着是真香啊……
尚盈盈没出息地悄悄舔唇瓣儿,眼珠子在卤牛腱上打了个转儿,又飞快挪开。她鼓了鼓劲儿,细声细气地问道:
“太子爷独自在这儿喝酒,也不嫌闷得慌?”“奴婢记得,从前爹爹跟几位同窗好友相聚,总说自个儿吃酒没滋没味儿,得有人陪着才热闹。”
晏绪礼哑然失笑,反问她道:“这深更半夜,禁宫大内,孤上哪儿找人吃酒去?″
晏绪礼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双翦水秋瞳,忍不住调笑道:“要不,你来陪孤吃几杯?”
这话本是句顽笑,没人当真。
哪成想,尚盈盈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虚招儿,竞还往前凑了凑,小脑袋瓜子一点,眼神儿居然是认真的:“好呀。”晏绪礼一怔,旋即朗声笑起来,方才胸中淤积的愤懑,倒真被她这股娇憨劲儿冲淡不少。
晏绪礼伸手一捞,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个儿腿上。
“傻姑娘,"晏绪礼垂首凑近,鼻尖蹭到她鬓上绒花,嗓音微哑宠溺,“这里可没你能喝的玩意儿。”
尚盈盈被晏绪礼圈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