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穗儿被自家县主一通抢白,说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巴,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尚盈盈却不敢再多说,她本就心虚,此刻悄悄拿眼角余光瞥向晏绪礼。见他垂眼轻笑,尚盈盈更是满脸发臊,拉着还在发懵的穗儿匆忙遁走,活像后头有狼在撵。
尚盈盈一溜烟儿钻回自个儿闺房后,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她坐在妆镜前,左照右照,一会儿拈起对儿珍珠耳坠子,一会儿又换成对儿粉碧玺的。这也不好,那也不称心,真不知该如何择选。穗儿端着盆温水进来,见尚盈盈这般模样,不禁掩口而笑。她拧了帕子递过去,嘴里头却不饶人:“我的好县主,早起让您戴那对儿珍珠耳坠子,您还嫌烦,偏生不肯。如今可倒好,急得跟猫儿挠心似的一一”尚盈盈理亏接不上话,只得羞恼地轻哼一声,夺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两把,全然不知爱惜那副漂亮脸皮子。
帕子上还带着淡淡茉莉香,尚盈盈陡然想起晏绪礼掌间余温,惹得心尖儿又是一阵酥麻。
尚盈盈撂下帕子,又赶忙乖乖仰起脸儿。
穗儿取来上好玉女粉,替她薄薄敷上一层,衬得那肌肤愈发玉雪可爱。接着又蘸了胭脂,在腮颊上轻轻拍开两团娇艳红霞,直如雨后新绽的桃花瓣儿。“这样好看么?”
尚盈盈眨了眨眼,凑过去端详着镜中人,又忍不住合掌捂住脸蛋儿,心想表叔会喜欢么?
穗儿一听这话,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她赶忙把自家县主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嘴里跟抹了蜜似的,天花乱坠地夸起来:“我的县主哟!就您这模样儿,便是天仙下凡也比不上。保管端王爷见了,眼睛都得看直了去。”尚盈盈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先前那点子忐忑,顿时散去大半。“就你贫嘴!"尚盈盈嘴里嗔怪,眼底眉梢却尽是笑意,那对儿梨涡也旋得更深了些。
穗儿见状,赶忙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胳膊:“好姑娘,时辰可不早了,王爷和王妃估摸着都在花厅等着呢。咱们快些过去罢,可别让端王爷久等。”
尚盈盈这才如梦初醒,抚了抚髻上牡丹花,又挽起鹅黄披帛,莲步轻移,带着穗儿往花厅去了。只是心腔子里呀,还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活蹦乱跳,怎么都停不下来。
却说今岁甫一入夏,天儿便陡然转热,南风熏得人发醉。刚至四月里,花厅四角便已摆上冰鉴,青瓷缸壁上沁出细密水珠。丫鬟们捧着荷叶边琉璃盘,自垂花门外鱼贯而入。虽说男女不同席,但此刻满座皆是至亲,又都是沙场里滚出来的性情,谁还讲究那些虚礼?
晏绪礼从前就常过府用膳,嘉毅王夫妇连句客套话都不多说,直接请他落座首位。席间酒热羹香,嘉毅王拍着晏绪礼肩头,偶尔说起些战场旧事。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欢声笑语不断。
饮罢几杯清酒,身上便微微发热,嘉毅王又命人添了过水面,同晏绪礼一人一海碗,吃个酣畅淋漓。
接来井水湃过的湿帕子擦脸,嘉毅王朗声笑道:“今儿这槐叶冷淘得劲儿!刘婆子,银苗菜摘些更嫩的来,昨儿那嚼着跟柴火棍似的。”每每一到夏日,嘉毅王便什么金莼玉粒都不爱,独独好这口儿冷淘面。黄瓜丝儿切得细细的,再淋上鳜鱼、虾肉做的浇头,银筷一拌,鲜香翻涌,吃得人齿颊沁凉,惬意无比。
见自家夫君这般粗豪作派,嘉毅王妃不由掩唇轻笑,又忙招手唤来侍膳的婆子,多上几道雅致菜品。
“表嫂不必劳烦,这般家常便饭,最是难得滋味儿。"知晓王妃是照顾自己,晏绪礼连忙抬手虚拦。
王妃转头朝晏绪礼温婉一笑,眼尾漾起浅浅细纹:“端王爷尝尝这莲蓬豆腐。”
“盈盈五更天就催着采露水荷,非说鲜荷叶蒸的才清甜。这丫头轴起来,跟她爹一个样儿。”
“娘!"尚盈盈本还偷瞧着晏绪礼,禁不住抿嘴发乐。闻言顿时羞恼交加,拉着娘亲袖子耍赖,不许她再数落自己。
县主打小就娇憨可爱,长大后也照样爱撒娇。丫鬟婆子们早就见怪不怪,纷纷低头憋笑。
顾绥坐在妹妹身边,嘴里啃着水晶肘子,香得压根儿顾不上说话。遭王妃瞪过一眼后,他赶忙撇下肘子,眼珠子直转,变着方儿挑热场子。“妹妹,你今儿个不是要看戏去么?“顾绥低头净手,没留意尚盈盈脸色,便又大嗓门儿地嚷嚷道,“别是躲在屋里描眉画眼,耽搁时辰没走成吧?”一个个儿都揭她老底,委实可恶!
余光瞟向对面的晏绪礼,见他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尚盈盈气恨得要命,抬脚狠狠一踩顾绥靴尖。
顾绥猛地抬头,疼得脸直抽抽。他赶忙把腿拔出来,躲这起子母老虎远点儿。末后又挠了挠后脑勺,困惑不解地琢磨:钦?怎的突然就恼了?
膳席将阑,丫鬟们端上朱漆描金点心心匣子。尚盈盈眼波微转,瞧见那松穰鹅油卷酥皮澄黄,便执银箸夹了一枚,塞去顾绥碗里。心想快堵上他的嘴,省得又来诋毁她这端方闺秀!
顾绥见状,还当是妹妹跟自己赔礼呢,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早就不计前嫌了。
晏绪礼坐在对面瞧着,又盯向尚盈盈夹菜的手,唇角慢慢抽平。薄荷雪泡灌进嘴里,都觉得忒没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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