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掠过尚盈盈面前的甜白釉斗笠盏,晏绪礼忽而轻咳一声,温声道:“县主手边的冰碗儿,瞧着倒是不错。”
只见那盏中鲜菱角雪白,鸡头米圆润,莲子心嫩青,堆作玲珑小山。上头浇着玫瑰荔枝卤子,碎冰碴儿晶莹剔透,映着日光泛起细碎金芒。听得晏绪礼搭话儿,尚盈盈眸中倏地一亮,喜色几乎掩不住。她当即捧起冰碗儿,轻巧挤进爹爹与晏绪礼中间,亲手将那甜白釉盏奉至他手边。“这是南边新贡的荔枝,用冰鉴镇了半日,正是鲜落落、水灵灵的时候。”尚盈盈嗓音清甜,却因紧张而说得又急又快,“表叔快尝尝,放久便该走味儿了。”
晏绪礼侧身去接,阔袖遮掩下,险些与她指尖相触。终能与软香蹭得近些,晏绪礼志得意满,眼底笑意愈深,柔声道谢:“有劳县主。”
“表叔客气。”
尚盈盈双颊微热,怕遭人瞧出异样,赶忙又溜回娘亲身边。嘴里含着素日最爱的樱桃酥酪,乳酪绵密,樱桃酸甜,往日总能引得她眉眼弯弯,此刻却似嚼蜡一般。方才凑近时,那人袖底一缕沉水香幽幽浮来,竞将她所有心神都勾了去。连后头众人又说了什么,都未曾留意。午膳方毕,晏绪礼同嘉毅王爷儿俩往书房议事。尚盈盈眼瞧着那抹青衫转过影壁,心头倏地空落起来。她指尖绞着帕子踟蹰片刻,忽地轻呼一声:“呀,今晨吩咐采的芍药花竟忘了插瓶!”也不待穗儿应答,尚盈盈已自个儿提起裙角,往书房外的回廊而去。九曲回廊下,尚盈盈侧过身子佯装去嗅花,目光却不住往书房那边瞟。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漆门忽然拉开,隐约透出几句低语,倒像是晏绪礼低醇嗓音。
望见晏绪礼负手走出,尚盈盈慌忙退后两步,生怕叫人察觉这番心思。偏生那西府海棠开得正好,粉瓣颤魏巍擦过她绯红脸颊,倒似在笑她痴态。晏绪礼踱步近前,衣袂间沉水香随风轻送,温声与尚盈盈寒暄。“今儿个是本王不好,耽搁县主娘娘瞧戏了。"晏绪礼唇角轻挑,忽而说起道。
“娘娘"二字从他唇齿间滚过,莫名添了些缱绻意味。她年纪尚轻,旁人都爱唤她“小县主”,只有端王表叔会奉承她一句“县主娘娘",还怪动听的,惹人喜欢。
尚盈盈耳尖一热,知晓看戏之事几次三番露馅,再没得辩白,只好声如蚊呐地说:“没有……”
“没有耽搁。"尚盈盈说着,还自个儿点头,“戏文什么时候都能瞧的,表叔却不是日日都会来。”
话一出口,又觉唐突,尚盈盈忙绞着帕子描补:“我是说……表叔军务缠身,是不是又要回府去了?”
瞧她这副模样,活像只耷拉耳朵的雪团兔子。晏绪礼哪里舍得见她伤心,立马微微俯身与她平视,认真哄道:
“本王今日得闲,便陪你去街上顽顽,好不好?”见尚盈盈倏然睁圆眼眸,晏绪礼又笑着添了句:“你去同王妃禀一声儿,王妃定会答应的。”
尚盈盈只觉心尖儿像被蜜糖浸透,甜得发颤。偏还要强作镇定,捏着腔调道:“这是表叔自个儿说的,可不许反悔。”说罢,尚盈盈才不给晏绪礼反悔的机会,转身便提着裙裾往内院跑,禁步珠串叮咚乱响,泄露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