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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乌云遮月,倒教殿内光影骤然一暗,恍惚间再看那烛火、屏风,哪还有刀斧箭光?
四下寂然无声,仿佛先前响在耳畔,那几百人的喘息,只是他紧绷心弦下虚惊一场。
片刻的剑拔弩张,交锋间杀机暗藏,都在这一句话下,云消雾散。
【幼子多疾,汝当勉励之。】
孙策心神俱震,袁术这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要将玉玺传给我?他难道还能把这偌大基业交给我不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莫不是在试探?
“义父说笑了,策安能当此大任?
今蒙大恩,恬为义子,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义弟,又哪敢奢求?”
“主少则臣疑,汝当勉之。”
袁术凝视良久,直看的他心里发毛,这才微微颔首。
“夜已深,策儿早些休息吧。”
“孩儿,告退!”
......
走出宫门,夜风拂面,孙策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紧按长剑的手心,也早已汗湿。
这?今夜这人,当真还是袁术乎?
一顿酒宴,竟让他吃的脊背发凉,如此威势,几乎让他仿佛回到小时候,犯错以后直面沙场归来、衣袍染血,只安静看着他默然不语的父亲孙坚。
长舒一口气,他仰望苍穹,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泛着清冷的光。
烛影斧声!
他知道,今夜屏风后,究竟有没有真的藏了刀斧杀机,恐怕将是一生未解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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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灯火通明,程普、韩当、黄盖等老将都在等候,忧心忡忡望着府门,见到他安然回来,这才赶忙迎上。
“少将军,如何?”
“父亲当年何其英雄,是策无能,丢了孙家门楣!”
见众人困惑不解,孙策好一声长叹!
“袁术将我收为义子!”
“什么!竟有这等...好事?”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众老将军目露喜色,那欣慰的眼神简直比他打下了一两个州郡以作基业还要兴奋。
“好啊!术踞淮南,粮草丰足,麾下兵多将广,更兼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世间奇才半数出其门。”
“正是,少将军如今成了他的义子,正可以此作为晋升之阶,孙家也有望跻身天下豪门世家之列!”
“既被袁公收为义子,显然他极为看重少将军,日后有了他倾力扶持培养,我们又何需再舍近求远?
想来不久之后,孙家军又能在少将军手中恢复主公时威震天下的江东猛虎之名!”
孙策:“......”
“这...几位将军,不觉得我认他做义父,折了先父英名吗?”
几人注意到孙策脸色,这才有些尴尬的反应过来,他们好像误会了?少将军这莫非,其实不愿?
最终还是老成持重的程普,叹了口气,“少将军,我等亦知你胸有大志,心比天高,然主公当年亦是依附于袁公,得其资助扶持方才成事,少将军今日之举,又岂会坠了英名?”
“是啊,少将军,袁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天下英雄趋之若鹜,而不得其门。”
“当今之世,若无世家大族支持,任你志存高远,又要如何成事?”
......
听着耳边安慰劝诫,孙策只觉好生烦恼,此刻也终于明白袁术为何敢强逼他当义子了。
今日之事,他就算说出去,喊破了天,也不会有人信他孙策心中不愿,只当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天下人只把自己心中的贪婪,当做他人的渴望,只将自己眼中愿意相信的谎言,看做事实真相!
若是那句:【幼子多疾,汝当勉励之】流传出去,世人又该怎么看待他孙策?
许是都得以为袁术对他有知遇之恩,视若己出,恩重如山!
只怕那些眼红艳羡的小人,就要如鸱得腐鼠,对他仰而视之曰:“吓!”
岂不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
在孙策心中无奈,感叹自己空有一身才能抱负,而不被理解之时,寿春宫中大殿寂然无声。
袁术轻啜解酒蜜水,堂下已换了一人。
“堂兄,不知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族中可有适婚女子?你去挑选一聪明伶俐、相貌出众的,挑个日子过继到我名下。”
“唯!”
虽然心中好奇,但有了白天书房内的经历,袁胤此刻面对他时,哪还敢多问?
反正这事也简单,若是儿子,族里或许还会迟疑,但只是女儿,大家怕是巴不得送到堂兄名下,借此攀上关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袁术把玩着手中玉玺,皱眉不语。
倘使孙策能杀,倒也不必这般麻烦,可如今军中皆是强征百姓得来的十万乌合之众,真正具有强悍战斗力的,还是当年孙坚留下的孙家军!
这批孙家军,虽然这些年早就被拆分重组,由他接管支配,不再受孙策调度号令,可若是他真的将孙策杀了,必然人心尽失,等若自断手足于天下诸侯面前,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