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所小院,看着暮色渐起的天空,老陆也是心有所感。
那小子路宽,费尽心力整自己这一遭有什么用?
还不是八个小时就把自己放出来了。
八个小时放你出来,是因为本来准备的十二个小时没用上,事情就成了。
“爸!”
“爸!你总算出来了!呜呜呜!!!”
太郎刚刚和记者一顿义正词严,就看到似乎又老了几岁的老父亲从所里迈步出来。
老陆一脸的不满:“钏儿,你怎么这么迟才来?”
太郎咬着后槽牙,决定狠狠心做戏做到底:“爸!我对不起你啊!但为了历史的真相,我不能昧着良心啊!呜呜呜!”
第一大孝子跪拜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风呜咽,应和着他声泪俱下的哭诉有些震撼人心。
这一刻的太郎,也许在表演方面稍微接近了一下自己心魔,另一位青年导演。
老父亲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顿觉毛骨悚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看周围记者和老百姓一脸唾弃的模样,跟刚刚所里的几个民警无异。
他声色俱厉:“钏儿!起来!怎么回事!”
“爸啊!你常教我,走错路不要紧,懂得回头还有希望。。。”
太郎哪里肯起来,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凹人设:“这次你千不该万不该跟葛西雄沆瀣一气啊!爸啊!呜呜呜!”
“那些鬼子兵哪里是有人性的啊!你不该在剧本里那么写啊!呜呜呜。。。”
耳顺之年的老作家如遭雷击,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惊恐,这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当初那个以大义灭亲为荣的年代。
他步履蹒跚地走近,寒风中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体!
“你!你说什么!”
陆钏不敢跟他对视,低着头的视野中出现两双制式皮鞋,随后是一个颇显威严的声音。
“陆天民,我是市国安反间谍情报局人员,现在依法对你予以传唤,这是函件,你过目。”
老陆目眦尽裂:“为什么?凭什么!”
他再看看低眉顺眼,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的好大儿,资深编剧瞬间明白了什么。。。
“不!同志,你们听我说!”
“不是我啊!是他!是陆钏啊!我是给他善后的啊!”
那些年拿笔杀过人的老文贼,这一刻突然感同身受了那种心悸和紧张。
就像浩劫里习惯性地六亲不认的高级知识分子一样,精神崩溃的老陆瞬间指向了地上的不孝子!
陆钏哪里能忍?
他鼓起勇气站起身继续甩锅:“同志,请你们善待我父亲,他只是一时的行差踏错,请你们。。。”
“我去你妈的!”
老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一脚踹在儿子腰间,把跪了半天、双膝发软的太郎踹翻在地。
他自己又哪里有什么好身体呢,踉踉跄跄地栽歪在地上,场面瞬间混乱无比!
国安的同志一脸无语,一边阻止蜂拥而上的记者拍照,一边拉开了这对父子。
兄弟阋墙、夫妻反目都听说得多了,这父子相残,实在是头一回见识。
一家子畜生,简直不堪入目。
在场同志迅速控制住场面:“陆钏!你不要轻举妄动,刚刚没来得及出示,这份是对你的拘捕函件,都一起跟我们走吧!”
太郎霎时间如丧考批,愣了几秒,情绪崩溃地涕泗横流起来:“爸?你!”
“你为什么临死也要害死我啊!呜呜呜!爸!”
他以为老父亲在所里应该交待了一切。
一对披头散发的父子,一对眼镜几乎都被压得碎裂的父子,相顾无言地看了眼对方,又绝望地闭上眼睛。
似乎不看,就可以隔绝身边围观群众和整个世界的鄙夷和恶意,继续在臆想的世界里阿q他们大作家和大导演的姿态和地位。
父子俩任凭被拖拽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吵闹、尖叫、快门、惊呼声交织汇聚,一幕令人不胜唏嘘的人间大戏正在上演。
不远处的宾利雅致中,小刘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对禽兽父子深情出演的现形记。
与他们的互相背刺相比,自己和洗衣机的互相信任似乎含金量更高了些呢。
她侧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青年导演。
此刻,车窗就是拍摄现场的监视器,眼前闹剧里的帽子叔叔、记者、群众、陆家父子都是他的演员。
在他眼中,这应该就是他亲自编剧、执导、推进,直至现在杀青了的一部普通剧情片吧?
电影名叫《禽兽父子相残》,核心思想是先杀人,再诛心。
刘伊妃想到了自己日记中记叙的,奚恺元对他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人格”的判断。
这一刻的她,似乎隐隐地有些体会到重生者对一切祛魅,以凌驾的视角来看待万事万物的感觉了。
唯一令她感到心安的,是这一刻的自己就坐在他身边,一起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