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在朝廷之外掀起滔天巨浪的黄朝,可比在朝廷内守规矩的黄朝,有用的多。
江行舟转身与身旁的新科进士们把臂言欢,相约晚上一同前往座师兵部尚书唐秀金的府邸。
夜色渐浓,兵部尚书府邸灯火通明,新科贡生们鱼贯而入,锦衣华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门生,参见座师!”
江行舟随众人深深一揖,姿态躬敬,却不着痕迹,显出一分从容。
唐秀金立于阶前,含笑抬手:“诸位贤契不必多礼,请入内叙话。”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在江行舟身上略作停留。
这一届贡生,皆是未来朝堂上的可用之才。
若能栽培得当,十数年后,或有三五人身六部侍郎以上之列,三五十人外放为太守,便算不负朝廷选士之功。
而眼前这位江行舟,沉稳内敛,进退有度,倒是最有望登临三省高位者。
也是他最看重的门生。
踏入唐府正厅,江行舟眼底闪过一丝异。
这座三进三出的兵部尚书府邸,虽规制宏阔,却处处透着清寒气象一一榉木梁柱未施朱漆,青砖地面不见织毯,待客的官窑茶盏竟有修补痕迹。
三五房妻妾之女,皆着素绢绣裙。二十馀仆役,在三百名贡生宾客间奔走,汗透葛衣。
在这神都洛京,随便一家大富,恐怕都有三五十个丫鬟仆役。
更别提,那些大门阀、勋贵、诸候府邸,动辄数百门客家丁之多。
“唐公清俭若此,实乃朝堂砥柱。”
江行舟执礼,指尖掠过案几细微的裂。
满座同年皆敛容摒息,无不敬佩。那些预备好的阿之词,此刻倒显得轻浮了。
六部尚书这样的高位,整个大周朝堂也就那么几十馀人能比。
兵部尚书唐秀金授须而笑:“老夫惯用旧物,倒叫诸位见笑。”
烛光映着他半旧的靛蓝官袍,腰间金鱼袋却擦得亮。
在这奢靡成风的洛京城,这实在是罕见。
兵部尚书唐秀金轻抚案上茶盏,釉色剥落处映着烛火:“陛下赏赐不少,都在当年塞北道任刺史时候花掉了。苦寒之地,一兵一粮,都耗费甚巨。”
他指尖在“塞北”二字上略顿,“塞北朔风如刀,运一石粮秣,要三人长途跋涉,花销甚大。”
还有那些多年追随他的亲信老兵,成边塞北道和妖蛮厮杀,烙下一身的伤疾。
他时常接济他们,纵然身有馀财,也所剩无几了。
顾知勉忽然击掌:“学生明白了!难怪座师敢以‘抑豪强为策问题目!”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若座师名下,也有万顷膏腴之地,岂会自断根基?”
满座骤然一静。
一些出身门阀世家的贡生,羞愧的垂首盯着青瓷酒盏,盏中涟漪微颤。
在回答策论时候又不敢不答。
皆避重就轻地搬出大周太祖旧制,写一写大周朝廷的过去老旧政策,表示支持打击豪强。
“知勉知我!”
唐秀金的笑声震得梁尘轻落,
眼角馀光却扫过江行舟一一唯见这位江南才子,正从容地勘酒,神色淡泊。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罢了!今夜之筵,不谈这些!
兵部尚书唐秀金摆了摆手,“过几日便是殿试,诸位可准备妥当?”
满座顿时浮起一片克制的苦笑。
准备?
怎么准备?
皇帝陛下可不象兵部尚书一样,至少还有《唐公选集》、《唐公密卷》可以去研读,公然揣摩主考官的心思。
而今直面天颜,洛京城里哪家书坊敢刊“揣测圣意”的书?甚至,过往的考题,也不见踪迹。
他们想准备,也不知该如何动手啊!
况且,帝心难测,殿试向来是天马行空,摸不着痕迹。
殿试,从来都是讳莫如深。
谁也不知该如何着手。
好在,殿试并不落考生,只是确定三甲进士排名,作为他们日后吏部选官的顺序。
这是定心丸一一他们三百名贡生只要不放肆,自然都是进士。
巴蜀贡生刘春忽地离席长揖:“座师位列九卿,深谱圣心。学生斗胆,敢问殿试应对之策?”
唐秀金抚须的手忽然一顿,檀木案几上投下的指影微微发颤。
良久,他喉间滚出一声叹息:“陛下天纵之资非常人能及!”话尾条地收住,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掐断。
满座摒息间,但见这位兵部尚书竟下意识整了整衣冠,方才继续:“诸生谨记,陛下垂询时,
当如对神明。
知之为知之,不知
文章要朴实无华,真材实料。
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
切记,勿要卖弄小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谈及当朝天子,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敬畏与惧意。
这位九五之尊能将大周四方藩王驯得如臂使指,令满朝文武若寒蝉,岂是等闲之辈?!
龙案前那沾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