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愁容。
他这位户部正堂,如今已被彻底架空。
手下除了右侍郎赵温尚在勉力支撑,其馀中低层官吏,要么被“请”日夜不停地清查帐目;
要么便簇拥在左侍郎江行舟左右,趋奉迎合,唯恐落后。
再无人来向他禀报政务,呈递文书。
户部这群人,个个都是人精。
谁都看得明白:陛下钦点江行舟整顿户部,实则是已不再信他这户部尚书杨思之。
一道查帐圣旨,便让那位左侍郎名正言顺地,执掌了户部实权。一只是因为江行舟的资历尚浅,无法一步到位,直接晋升户部尚书而已。
“挡不住了—彻底挡不住了。”
杨思之闭上双眼,一声长叹。
江行舟此番查帐的手段,堪称老辣。
明为奉旨清帐,实则借机攥住了满朝官员的短处。可他偏偏引而不发,只以威势迫人低头一—这等操弄权术的火候,竟已臻至化境。
这本该是历经风浪的朝堂老手,方能熟稔的秘技。
谁知那江行舟年纪轻轻,竟已无师自通,运用得滴水不漏。
户部这本烂帐,朝中谁人不知?
可历任尚书,有谁敢真正去碰?
真要彻查到底,只怕帐未清、人先亡。
即便在他任上,这位名义上的户部之主,又何尝不是处处受制?
亲王公主、阁部重臣,哪个不能随意开口向户部“拆借”几万银两?
说是暂借,实则肉包子打狗,何曾见还?
可江行舟不同。
他是大周开国以来唯一的“六元及第”,文脉之盛,千年一人。
谁都看得出,他迟早要越过中书令陈少卿,成为真正的朝堂之首。
这样的锋芒,谁敢试其利刃?
今岁科举,一万举子应试,十道解元皆被他一人斩落马下。
如今更是圣心独眷,破格提拔。
天子目光所及,无不是他的护身符。
这般人物,谁敢动他?
谁又动得了他?
“或许—是时候上书乞骸骨了,告老还乡了。”
户部尚书杨思之望着枯叶飘零,摇头走向书房,喃喃自语。
他心中,是千般不甘,万般不舍。
为了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他耗费了多少心血,熬白了多少青丝,又排挤、打压了多少昔日的同僚与对手?
尚书省六部,以吏部为尊,户部位列其次,是实实在在的朝廷命脉。
地位仅在三位内阁宰相之下,若论这大周圣朝的权力串行,包括皇室、宗亲与三公三孤等尊荣虚衔,他杨思之怎么也能排进前三十位。
数十载沉浮,方得今日之显赫,何等不易!
可即便如此显赫,
在江行舟的面前,他似乎也只能沦为一块垫脚石,一条注定要被踢开的拦路石。
这位横空出世的“六元及第”,其锋芒所向,分明是要直指百官之首的中书令陈少卿。
只有中书令陈少卿、门下令郭正、尚书令魏泯,才有资格和其一战。
其馀人,不配!
“可若待火势燎原,烧到自己身上。再想抽身,只怕为时已晚。”
他虽未大肆贪墨,可那些流水般的银子,多少是经他之手批出去的?
这其中的糊涂帐,又怎能说得清?
户部尚书杨思之来到书房案前,提笔写了一份告老书,准备早朝时上奏。
至于批不批,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花白头发的杨府老管家,捧着他亲手写就的告老奏疏,双手微颤,老泪纵横。
“老爷—您当真要走到这一步?”
户部尚书杨思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陛下未必会准。
眼下,户部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再撑几个月。”
“功劳,是江行舟的。”
“而这之前所有的烂帐,天大的黑锅—终究得由我来背。”
老管家不解:“既然如此,老爷为何还要,上书乞骸骨?”
杨思之深吸一口气,目光晦暗不明。
“递上这份告老书,是表明姿态,也是自保。”
“至少能让陛下和江行舟明白,我这户部尚书杨思之—已无意挡路。”
“他日清算的棒子落下时,或许看在我今日识趣的份上,能打得轻一些,罚得缓几分他语气陡然一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若此时还恋栈不去,看不清这朝堂风向—那下场,便不是告老还乡这般体面了。”
“只怕会如那些跋扈的诸候王一般,被逐个收拾—届时,怕是求一个善终,都成奢望。”
皇宫,金銮殿。
晨曦微透,映照着肃穆的朝堂。
女帝武明月端坐于龙椅之上,垂旒轻晃,目光沉静地扫过殿下群臣。
百官依序启奏,却大多显得心不在焉。
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真正的风眼在户部?
自江行舟奉旨清查帐目以来,整个户部如同悬着一柄未落的剑。
各部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