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紧张的谈话
滥赌成性的人,还算是人么？
即便那人没有卖妻鬻女、只是遏制不住自己的赌劲儿，那也免不得在赌场里边借印子钱，时间一长利滚利，利息比本钱还要高上几倍，大多无力偿还，不是卖了家中赖以生存、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就是把老婆闺女卖进那种地不还是毁了一家人么？
开赌场缺德啊,季松默默感慨着,又开始琢磨怎么黑吃黑一一那赌场后头有权贵，想吃它，倒也没有那么容易。权贵没那么好当，因为权贵依靠权力生存，那点子俸禄赏赐算什么？倘若只靠那点东西，家家都得过还比不上沭阳伯周家呢一一周家只有俩儿子，人家又是从文臣转来的伯爵，俩孩子克己复礼乖巧懂事，别说别人了，他见了周二也稀奇，想把自己自己侄女嫁给他呢。扯远了。总之权贵家里人多开支也大，钱总是不够花的。那能不能贸然减少开支呢？
也不成。没了权力，用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譬如宫里的公公们，倘若你大权在握，公公们传消息不要赏钱；倘若你没了权力，打探个消息得花三四回钱。就这,还不一定能打探到消息呢。
贸然减少开支，只会让人越发轻视你。
因此权贵们都颇有些搞钱的法子。
什么吃军屯、吃兵士俸禄喝军血啦。
什么在盐引上打主意、中饱私囊啦。
什么找个由头强抢土地横行霸道啦。
什么仗着权力、向商人索要孝敬啦。
还有最缺德的,放印子钱、开赌场青楼啦。说实在的，季松穷，季侯爷也穷。
没办法，他们的权力靠的是身上的军功、靠的是手底下的兵。既然如此，他们就得把将士养的膘肥体壮的，让他们一家人都舒舒服服的，这样人家才肯为他们拼命。
要是人家过得乞丐还不如，整天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卖妻鬻女的，先不说底下的将士会不会为了他们拼命，单说季松，他也不敢用啊。哦，自己靠吃人家俸禄吃得脑满肠肥、满嘴流油，还要人家为自己驱使拼命……
人家把自己杀了，季松都觉得人家没问题；倘若这群人真为自己拼命…那季松倒要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了。
因着要养底下人，季家人一直过得紧巴巴的，从来没有像别家那么阔绰。季松自己也拿过点钱，虽说这事不敢让沈禾知道，但季松拿的问心无愧一一上上下下的人都贪，倘若他不贪，反倒成了异类，旁人恐怕会给他使绊子。何况他贪的钱又没有用在自己身上，他有什么好惭愧的？要怪就怪皇帝没用，压不住上上下下的贪官污吏，发下的军费动辄漂没一半，他要是没点私房，恐怕要和手下士兵一起喝西北风去了。也因着养兵这事，季松搞黑吃黑不仅不觉得自己做了恶事，反倒觉得自己带着点劫富济贫的豪迈在一一
钱留着，也就养活那家几百口人；钱给了他，那可是养活边境好几千几万的可怜丘八，顺带还能拱卫边境，这可是百利而只有一害的事情啊。至于那一害是什么一一
当然是因为，从权贵手里拿钱风险太大，许多时候只能追着那点犯了皇帝忌讳的权贵吃，能不能吃到、能吃到多少都是看运气的事情。这回好不容易遇到丧尽天良的权贵，不吃了它，季松都觉得自己愧对上天厚爱。
想着季松走到了赌场，他勾勾唇，二话不说地走了进去。赌场里照旧喧闹，也照样空气浑浊，季松忍着恶心进去，熟门熟路地输了钱。
这回是三千两银子。
输了钱，季松满脸阴沉地出了赌场，又绕了远路，掏出几两银子买了只酱鸭。
酱鸭被油纸包层层抱着，触手还有些烫；季松又特意要了条小褥子，将酱鸭紧紧包裹住，这才把小包裹抱在怀里，翻身上马回家去了。中秋嘛，但凡过节那都累得很，毕竞一大家子人凑在一块儿，人也认不全，还要各自打起精神应付长辈……
季侯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外头威风凛凛惯了，并没有在子孙面前作威作福、磋磨子孙的坏毛病，因此一家人一并喝了一杯酒水后，季侯爷就推说精力不济回去歇息，顺带让后辈们自行消遣。至于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的小儿子季松……季侯爷自然没在意。儿子大了，要是日日待在身边，那才叫人头疼呢。却不想小儿媳妇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叫住了自己。季侯爷停住脚步，头一次近距离看自己的小儿媳妇：“沈丫头有事？”沈禾轻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下午有人来找子劲，说是找他有事…”“儿媳是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过问太多，只知道是他差事上的事情。”“今夜中秋佳节，万户团聚，子劲却没有来，儿媳怕爹担心子劲，所以来禀报一声。”
“还请爹爹恕罪。”
沈禾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好听、语气也平和，季侯爷眯眼望着沈禾。不错，虽然紧张，但举止很是大方自然，拉出去也不会丢人。虽说是在骗他，但为的是他心里舒服，说话也好听，听得他浑身舒畅。他小儿子捡到宝了。
季侯爷笑了笑：“小五脾气坏，嫁给他，你受委屈了。”沈禾没料到公公会忽然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惊讶，好在出于尊敬，她并不敢直视公公，而是垂眉敛目，寻常也看不出异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