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踏入浴汤的那一瞬间,山栀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砸落在水面上:“姑娘,您这伤要是再裂开,明儿可怎么试嫁衣呀?”秋棠默默拿起热帕子拧干,轻轻按在了山栀哭红的眼睑上:“好妹妹,你可仔细着眼睛肿了,明早还要给姑娘梳妆呢。”山栀闷闷地“嗯"了声,颤抖着手拧干帕子,不由担心起伤势更重的丹蔻来。“秋棠姐姐,丹蔻姐姐如今恢复得怎么样了?”“殿……咳,江姑娘请了顶好的接骨大夫,说再养上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秋棠赶忙接过话头,又往浴汤里添了一把艾草,“前日我去给她送冬衣的时候,丹蔻妹妹已经能靠着软枕喝粥了。”
她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一样,哪怕是在报忧,也透着一股宽慰人的劲儿,“就是额角的疤怕是得留些印子,不过江姑娘特意从宫里讨来了舒痕胶,说是抹上半年,那疤痕就能淡去了。”
水雾弥漫之中,山栀望着清音肩背上如蜈蚣般狰狞的伤疤,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在国公府的时候,姑娘连着高烧三日都不退,就连在梦里还喊着丹蔻妹妹的名字呢。“秋棠把玫瑰膏子轻轻地涂抹在清音肩头淤紫的地方,继续道,“姑娘昏厥时,连太医院首座都被请了过来,殿……咳咳,江姑娘更是日夜守在榻边喂药。”
清音闻言,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水面上顿时荡起层层涟漪。秋棠会意,立刻闭上了嘴,接着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天青色瓷瓶:“姑娘该抹头油了,这是今晨从别苑带过来的茉莉香露。”她梳头发的手法极其轻柔,就好像在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薄胎瓷一般。清音望着铜镜里映出的秋棠的侧脸,忽而想起别苑里的那一幕。当时,泥炉上的药吊子突然翻倒,滚烫的药汁眼看就要洒出,却见秋棠眼疾手快,单手稳稳接住,那药汁竟一滴未洒。
那时赵殊就站在月洞门外,似笑非笑地说道:“秋棠的拳脚师傅可是锦衣卫退下来的教头,跟在你身边倒也合适。”山栀正瞧着妆台上那些陌生的梳蓖和首饰,不经意间瞥见秋棠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
她心心里一惊,这玉佩的样式,分明是丹蔻以前说过的皇宫内廷的制式。刚要张嘴询问,却一眼瞧见清音腕间新渗出来的血迹,不由得失声:“姑娘,您这伤………
“别担心,没什么大碍。“清音说着,把手腕浸到水里,血水在浴桶中慢慢散开,“就是那日抓着崖边老松枝的时候不小心蹭破的。”她没提那松枝上还缠着毒藤,也没说赵殊的亲卫拔刀挑开毒刺时,就连秋棠这见惯了世面的丫头,都吓得打翻了整盘金疮药的事。秋棠绞干帕子,轻轻擦拭清音的后背,忽地“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姑娘这腰上的伤怎么又红了?”
借着烛光,可以看到,那半臂长的疤痕横在白皙的皮肤上,边缘已经微微发炎。
“肯定是刚才给老夫人跪拜的时候扯到了。“山栀急得眼眶都红了,“老夫人院里那青砖地,冷冰冰的,姑娘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好妹妹,别慌。“秋棠忙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珐琅小盒,笑着宽慰道,“这是梅医正专门配的玉容膏,连着抹上几天,红肿就能消下去。”她蘸药的动作轻柔却不拖沓,看得出在别苑照顾清音已经很熟练了。更漏声在寂静中悠悠传来,秋棠正给清音系寝衣的带子,山栀盯着她腰间的玉佩,终于忍不住问道:“秋棠姐姐,您腰上这块王…“是江姑娘赏给我的。“秋棠笑眯眯地打断山栀的话,顺手把玉佩塞进荷包里,“江姑娘说让我沾沾喜气,好用心伺候姑娘大婚。"说完,她转身从樟木箱里拿出锦被,“这被面是从别苑带回来的云锦,我特意用银熏笼烘过,可暖和了。清音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别苑里的那些日子一点点涌上心头。秋棠总是在药苦的时候变戏法似的拿出蜜饯,晚上她咳嗽,秋棠就早早煨好雪梨羹。就连赵殊不在的那晚,她被噩梦吓醒的时候,秋棠也是抱着铺盖,守在脚踏边说:“奴婢给姑娘守夜。”
山栀轻轻拉了拉秋棠的袖角,歪着头问道:“好姐姐,丹蔻有没有问起我呀?”
“每天都要问好几遍呢。“秋棠边说边吹熄了床帐外的蜡烛,月光照进来,映出她温柔的眉眼,“丹蔻妹妹说,山栀最怕黑,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缠丝银香囊,轻轻放在妆台上。黑暗中,清音的手碰到了枕下的匕首。江映雪扶她上马车时悄悄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秋棠的卖身契在太子手里,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当时车帘轻轻晃动,秋棠正踮着脚给她们调整靠枕,发间的流苏扫过车窗上挂着的金铃。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响,秋棠坐在脚踏上绣帕子,针脚特别细密,就像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