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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4 / 4)

菱花窗棂外,一只灰雀衔着枯叶落在经幡上,翅膀扑棱棱地带起一阵微风,吹散了案几上残留的香灰。

“姑娘今日气色真好。“秋棠将一支金凤簪插入发髻,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道,“后山那些流民,今早又在传唱神女显灵的歌谣了。”清音指尖一顿,玉梳上的纹路格得指腹有些发疼。哪有所谓的“神女显灵",不过是她精心布下的局罢了。先让染疾的流民喝下掺了解药的符水,而后再教小乞儿四处传唱"慧音娘子摸顶祛病"的歌谣。还记得不久前那个雨夜,她亲自为流民分发“圣水"时,有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曾拽住她的裙角,怯生生地说着“多谢菩萨”。那孩子手心的温度,至今还烙在记忆里。

不知何时,春雨又浙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清音独自一人,静静地倚在廊柱旁,望着地上积着的水洼出了神。她想起今早卯时赵殊派人送来的那封密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卿之手段,甚合孤忌”。

隔着信笺,她都能想象出那人斜倚在紫檀木榻上,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案几,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总是含着三分醉意的凤眼里,彼时必定闪烁着捕食者般的精光,就像那日在梅影别苑,他一边为她包扎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徐姑娘,你可知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往往藏在最柔软的鞘里?”水洼里倒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日悬崖下,赵殊将她从碎石堆里挖出来时,也是这样一副神情。他沾满泥土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说:“徐清音,你这条命现在是孤的了。”

那时她以为那不过是权贵惯常的施恩图报,如今才明白,他早在那之前就已看穿她骨子里的不甘和野心。

清音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赵殊前日掐出的指痕。当时他贴在她耳边说:“孤就喜欢看你算计人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野猫。”他总爱这样,一边说着最温柔的情话,一边在她身上留下最残忍的印记。只是她想不明白,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互相算计,只不过她图的是名利,而他求的又是什么呢?

雨幕中,一片梅瓣飘落水洼,盖住了她破碎的倒影。她这才惊觉自己竞在回忆那人的眉眼,连忙攥紧了袖中的密信。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梅苑养伤的那段日子。那时候,赵殊常在她独自对弈时出现,且总爱在棋局将终时,用指腹按住她要落子的位置,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最敏感的耳垂,低笑着说:“别急,好戏才刚开始。”“公主,该喝安神汤了。“琳琅手捧着药盏走来,打断了清音的思绪。她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尖,轻声道:“往后,不必再备这汤了。”她凝视着自己掌心交错的生命线,想起昨日摔碎的占星盘,缓缓说道,“既然命中注定要踏入地狱,又何须这安神之物?”傍晚,慈航师太亲自送来新抄的《地藏经》。老尼姑的目光在清音额间停留了片刻,随后双手合十,叹息道:“慧音居士这几日闭门不出,莫不是参透了"照见五蕴皆空′的偈子?”

清音微微垂眸,恭敬地接过经卷:“弟子愚钝,只悟得了'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待老尼姑告辞离去,她转身便将经卷投入炭盆之中,静静地看着火舌一点点舔舐着泛黄的纸页,眼神决绝,与昨日烧掉江辞所有书信时一般无二。“公主。“琳琅从阴影处走出,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折,低声说道:“方才探子来报,昨日东宫往钦天监送去了十匣南海珍珠,声称是要为浴佛节供奉舍利塔。另外,奴婢暗中查到,孟皋府上的账房在同日支取了五千两白银…”“不够。“清音抬手打断她,指尖划过密折上的墨迹,“我要的并非这些朝堂秘闻。"她站起身,推开雕花木窗,二月的寒风裹挟着阵阵梅香扑鼻而来,她的目光越过盛放的红梅,落在远处皇城的方向,“你瞧这后山的红梅,即便开得再绚烂,终究不过是倚着白骨生根罢了。”

就像她这个"护国神女"的虚名,终究要踩着无数尸骨才能坐实。暗室之中,烛火摇曳不定,墙上逐渐投出几道模糊的人影。清音望着那些从密道而来的旧部,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随手将那只刻着“殊”字的银镯往案上一扣,沉声道:“诸位可知,若要打破这金玉其外的王朝,应当从何处下手?“她顿了顿,继而一字一句道,“并非龙椅,亦非虎符,而是民心。″

这个破碎的王朝,终将被她亲手缝合,再亲手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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