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碰,便会在掌心彻底碎裂。在梅苑养伤的某个深夜,她也曾见过这样的赵殊。彼时,她半夜起身,无意间撞见他独自一人在廊下煮茶。纷纷扬扬的雪粒无声地落在他肩头,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垂眸望着茶釜中翻涌的白沫,就像望着无穷尽的深渊。那时他身后的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孤独地蜷缩在廊柱下,好似一片即将凋零飘落的枯叶。“当年,他们逼迫孤去监刑,说这是储君该有的决断,身为太子,就得学会铁石心肠。”
赵殊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她的肩胛,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揉碎。“那碗鸩酒,还是孤亲手捧到她面前的,因为母后说,“吾儿当为明君,就该亲手了结叛徒’。"说到此处,他竞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破碎的呜咽,胸腔剧烈起伏震得她眼眶发烫,“明君?亲手毒死乳娘的人,也配称明君?”他猛地将清音转过身,指腹用力擦过她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你说,像我这般双手沾满罪孽的人,又怎配拥有干净纯粹的事物?”清音抬眼,望向北辰星旁那抹幽蓝的孤星。她记得典籍里写,这颗星名曰“司命”,主掌人间祸福,此刻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却像是命运嘲弄的眼。星轨流转千年未变,却照不亮宫墙内纠缠的冤孽。当年赵殊的乳母因私通这一罪名被赐死,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当年端敬皇后为巩固势力,借孟家之手除掉知晓太多宫闱秘辛的乳母,同时斩断赵殊与外界最后的联系,好让他彻底成为一具乖顺听话的政权傀儡。那九具女尸高悬玄武门的场景,何尝不是对所有妄图亲近太子之人的警告?世人只见太子晨昏定省、温良恭俭,却不知这东宫的每一寸地砖下都埋着带血的秘密。
“人人皆道孤贵为天潢贵胄,可这金笼里连呼吸都带着毒。"赵殊的手指深深陷进她发间,声音愈发沙哑,“清音,求你告诉孤,这世间所谓的真心,是不是比鹤顶红更为致命?”
如水的月色温柔地洒落在他苍白的面庞上,将他眼下的青黑都晕染得朦胧。十五年的太子生涯,他早已学会用温润如玉的面具掩盖锋芒,此刻却像褪去壳甲的幼兽,露出最柔软脆弱的肚皮。
恍惚间,她竞在这张满是破碎感的脸上,窥见几分秋棠描述中幼童的模样一一那个被生母遗弃在偏殿,只能抱着乳母衣角入睡的孩子。听说端敬皇后生产之后,便将襁褓中的赵殊扔给了乳母,直至他八岁才将其接回身边。不知那些漫长的深宫寒夜里,年幼的赵殊是否也曾蜷缩在空荡荡的寝殿,在寂静中数着更漏,满心期盼地望着紧闭的宫门,却始终等不到母亲的身影?
此刻,璀璨的星河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她竞一时分辨不出,那盈盈水光究竟是月色,还是隐忍的泪意。
“殿下…"喉间泛起咸涩,她犹豫着伸出手,可就在手指即将触及他衣袖的瞬间,却猛地僵住了。
她深知,肩负复仇使命的刀刃,本不该拥有慈悲的心,可掌心所贴着的他的温度,却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令她的眼眶忍不住泛起酸涩。她望着他眼中那化不开的痛苦,原本想说“那便让我也染些罪孽,这样你便不再是孤身一人”,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句无力的劝诫:“殿下醉了,该回去歇息了。”
“孤没醉!"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十指紧紧交缠,将她按在冰凉的阑干上,“江辞今日在御前谏言,称神女久居东宫,恐怕会惹来诸多非议。“他俯身靠近,气息喷在她泛红的眼眶上,“他还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殿下若当真对此介怀,何不…”
话音未落,赵殊已狠狠吻住她。带着酒气的唇冷得惊人,却在辗转厮磨间化作燎原烈火。清音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他扣住后脑加深这个吻。夜风掠过宫墙,清音在一阵眩晕之中,望见北斗七星正指向紫微垣的方向,那是象征着帝王居所的方位。而这一刻,她竟分不清这究竞是仇人的牢笼,还是困兽的温柔乡。
复仇的使命在心底拼命叫嚣着,可掌心传来的体温却灼烧着她的理智。可最终,她还是狠狠一口咬破了他的舌尖。
赵殊闷哼一声,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她箍得更紧。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时,她听见他竞在低,笑声里裹着破碎的快意:“你瞧,我们连血的味道,都是这般相似。”
他用拇指抹过唇角,将血渍按在她唇上,眼底闪烁的近乎疯癫的光芒几乎要将她吞噬,“肮脏不堪的、腥甜的、被诅咒的……”他喘息着将她抵在朱漆栏杆上,身后便是百丈虚空,夜风呼啸着灌进衣襟,仿佛要将两人一同卷入无尽的黑暗。
“你总说孤是个疯子,可你又哪里知道,在这东宫里,就连檐角的脊兽,都在等着看孤发疯。”
话音刚落,东南角陡然亮起一片火光。赵殊神色瞬间骤变,几乎是本能的,他立刻抬手用狐裘将清音的面容严严实实地遮住。透过狐裘的缝隙,她瞧见一队禁军举着火把,匆匆疾行而过,为首的将领,其铠甲之上,赫然刻着睿王府的徽记。
“瞧见了吗?"赵殊贴着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被扳指磨出的红痕,“这东宫内外,多得是像这样等着吃人的豺狼。"说着,他将她抵在冰凉的廊柱上,膝盖强硬地顶开她双腿,“所以阿音,你要乖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