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梦沉吟,实话实说:“当真是花容月貌。”众人愣住,忍不住抬头打量她,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结果却发现人家看得认真,神态真诚:“唱地也好。”元柔拊掌而笑:“这可是教坊司里最好的伶人。”“不错。“赵归梦道。都唱到了这里,她如何不知道这位花旦演的就是她自己?只是人好看,唱词也不差,不损她的英名。想她年纪轻轻,就被搬上了戏台若是这出戏流传足够久,等她百年后,是不是也算得流芳百世?裴珩敛下眼睫,轻轻地端起茶盏呷了口茶。茶水从喉头滚下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心落地的声音。
她没有生气。
还没完呢,那竹板又响,各种催啦弹唱也激昂又缠绵,武妲声音变得坚定而又悱恻:“救人一命胜浮名,何况郎君貌无双。今日我助他脱困,他日或可共鸳鸯。″
“噗一一”赵归梦一口茶喷了出来,身后的宫女忙递上帕子。裴珩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只是袖中的手指攥着一方帕子,慢慢地又收了回去。
元柔道:“这段如何,赵门使?”
赵归梦连连摆手:“这段不好,不好。”
成什么鸳鸯?她可没这么想过。不过,她全然忘了在去朔州的路上,自己如何告诉裴珩他们变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元柔对身后的宫女道:“快记下来,回去让他们改。”音乐渐悄渐停渐起,武妲踩着莲花步下台,小生踩着四方步上台。一上来先缅怀往昔:“昔日金榜题名时,万人争看状元郎。春风得意马蹄疾,满城竞说好风光。”
众人继续用眼神交谈。现在也不遮掩了,明目张胆地打量裴珩。这位名满瑞京的状元郎,向来端方自持,连眼神都鲜少波动。谁曾想,今日也能看到他失态。
小生面容一转,神情悲愤,管弦萧瑟,预示着他命运的波折。他唱出了第二段:“哪知一朝遭污蔑,忠良被陷构罪状。孤身逃难无处去,前有悬崖后追狼。”
音乐愈加萧瑟,鼓点越来越慢,让人跟着揪心,第三段:“昔日容光今何在,只剩孤影对残阳。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命如丝悬危梁。”小生以袖掩面,似有泣声。
赵归梦鼻头轻轻一皱,什么都没说。元柔却立刻问:“这段不好么?”赵归梦摇了摇头:“不好。”
元柔:“唔?为何?”
赵归梦道:“总之就是不好。”
元柔觑了觑裴珩,在对方冷漠的眼神注视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似是而非地吩咐记录的宫女:“记下。”
鼓点再次急促起来,似乎危机迎来了转机,小生俊秀的脸上显露出希望,唱起了最后两段:“忽见前方有光亮,女大人容貌世无双。眉如远山目如星,风姿绰约胜海棠。求她救我脱苦海,哪怕以身许红妆。若能得她垂青眼,此生常伴她身旁。”
这段唱词一停,场上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吸气声。现在,哪怕定力再好的人,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坊间传言不少,大多是说戟雪门的鹰犬如何威逼利诱,逼得状元郎走投无路,不得不委曲求全。这出戏却唱得是状元郎如何自荐枕席!今天真是来对了。哪怕没来,事后也能从旁人口里听说。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毕竞她们可是亲眼看到了这俩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只此一条,足以让她们唏嘘讲个三五年。
元柔笑得更明媚,细细打量赵归梦,边打量边说:“第四段挺好,确实容貌世无双。”
她心心道,当时就觉得这女子甚是好看,虽然艮头艮脑,没有眼色,但她生来就不想与美人为难。现在看来,这人的容貌比之三年前更盛。怪道裴珩任由这流言四起。
坊间说她是妖女,现在看来是有些冤枉了。容貌嘛,自然是对得起这两个字,只是这性子……哪里像妖女?
元柔观察了这么久,不觉得赵归梦对裴珩有什么心思。非要说有心思的……她往左偏头看了看,她这位自幼相识的朋友一直低着头。怎么,去岁的陈茶有这么好喝吗?
“那第五段确实不行。“赵归梦继续说。
元柔故作不解:“哪里不行?”
赵归梦嫌弃道:“男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忒没志气。”她话音落后,亭子里静悄悄的。
元柔张了张嘴,作恍然大悟状:“有道理。“顿了顿,她又说:“可是赵门使,男子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咱们女子是很难看透的。”她看着赵归梦似乎不信,便挑衅地问裴珩:“裴郎,你说是吧?”赵归梦狐疑地看着元柔。她口里唤着裴郎,却让这样一出戏在撷英园唱响,且并不生气,似乎根本不在乎。这是怎么回事?裴珩却开始装聋作哑,避而不答。
好无趣,元柔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今天至少能看见裴珩红脸呢。忽然,外面那处戏台传来一道男声:“这出戏简直胡编乱造。君子如珩,羽衣昱耀,裴世兄才高八斗,志在四方,哪里会作这种姿态?又岂是那等低贱女子可以肖想的?这究竟是何人背地里诋毁裴世兄之名?我等今日须得把这卑鄙的幕后之人抓起来,还裴世兄一个清白!”
说话那人分明知道裴珩和元柔公主都坐在镜潭亭中,也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甚至觉得裴珩有尚公主之意,而公主自然也有此心。他说这话,当然不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