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听出秦明华话里的意思,面上仍是茫然不解的表情。秦明华叹了声:“三房中大嫂做事最爽利,故而我斗胆想请大嫂帮个忙。”袁氏将嫁妆单子搁下,问:“瞧你这话说的,倒让我云里雾里弄不清楚了。”
秦明华笑:“大嫂是通情达理的,我便不绕弯子直说了。熙姐儿和栀姐儿跟衡哥几年龄相仿,兴许她俩说的话衡哥儿就能听到心里去,故而我腆着脸来求大嫂,想请大嫂让熙姐儿和栀姐儿帮我劝劝衡哥儿,便应了敏泰郡主,答应和庆王府的婚事吧。”
袁氏又不傻,焉能听不出秦明华的意图,但世上没有双全法,凡事好处也不可能全由她宋家占了,既想攀龙附凤,还要自己女儿去当恶人。她不信秦明华看不出宋世衡的心意,与其说是让熙姐儿和栀姐儿劝说宋世衡,实则就是让栀姐儿亲手掐灭宋世衡的念想,叫他趁早死了心,乖乖迎娶敏泰郡主。
袁氏啜着茶,秦明华有些着急,但又不能催促,只得陪饮,时不时抬眼打里。
半响,袁氏开口:“怕是不妥,栀姐儿马上就要嫁进公府,总归是要同外男避讳些的。”
一句外男,秦明华便是有再多说辞也无用了,她只得尴尬地自笑。恰好前厅来禀,道安国公府的康大管事特来与秦家通对流程,如此,袁氏趁机打发了秦明华。
康大管事是公府老人,自安国公迁居京城后便一直在府中做事,如今深得尤氏倚重,他为人细致,一应细节丝毫不敢松懈,直到过了晌午,这才将将核完整遍,留他用茶也不肯,袁氏便叫人给了个大荷包,康大管事恭敬谢过,脚步匆匆离开。
距成婚只剩一日,府上各处忙的脚不沾地,庭院中装饰着红绸彩缎,连沿廊下的灯笼都换了喜庆纸色,入目所及尽是成片的红。秦栀却有些焦躁起来,吃不下睡不着,心慌如麻,大抵是要嫁做人妇前的最后挣扎,即便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仍有些迟疑和不情愿,不关乎沈厌,只是从个体骤然变成夫妻一体的彷徨无措,让她总觉得难以适从。红景和红蓼或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便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们是姑娘的近身丫鬟,且都去过安国公府,更知那边的规矩不仅是多了一星半点,简直称得上森严压抑。
“我俩做错事,会不会丢秦府的脸?”
“未来姑爷好吓人,我怕他,看他一眼都打哆嗦。”“我也是,那次他还瞪了我一眼,我差点没跪下,若姑娘嫁过去,我们岂不是日日都得见姑爷?“红蓼嗓音发颤,小脸苍白,看得出是紧张过头了。秦熙打趣:“是啊,小心他把你俩关进柴房,不给饭吃。”红蓼一愣,旋即羞恼:“姑娘真坏,再不给你做甜酿吃了。”秦栀拍了下秦熙:“你吓唬她俩做什么?”秦熙托腮,指着她的眼圈说道:“那也比不上你,瞧瞧眼底乌黑黑的,比小鬼还吓人。”
“我只是有点忐忑。”
秦栀背着手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角,五月的风挟着花香虫鸣扑面而来,她将手臂搭在窗沿,两株石榴树陆续绽开,零星的花朵犹如夜空里的星辰,心就有点漂浮。
“他其实脾气很随和,只是不爱讲话,又总板着脸,便给人一种阴戾威慑之感。”
秦熙摆摆手,红景和红蓼退到外间书房,带着湘仪继续整理医书簿子。“你糊涂了吧,”秦熙走到她身旁,歪在旁侧的雕花屏风上,“武德司是什么地方,死人进去都得扒层皮才能出来,你说沈厌随和?说武德司指挥使随和,清醒点,别被他几句假话诉骗的没了判断,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沈指挥使。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怕他,而是想让你记住,不管日后他待你多好,你都得留一分戒备,那是决定你进退的底气。”这是她们姐妹自幼便明白的道理,因为目睹过母亲太多次争吵后的疲惫,经历积攒了太多失望后,才会像如今这般冷静,不再为父亲或祖母或是秦家任何人的攻讦而痛苦难过。
秦熙自幼便很护着她,秦栀懂。
“好。”
她难得温顺的点头,微倾着上身探出手,接了朵坠落的榴花,“我都记住了。”
秦熙从屏风上起身,凑过去与她挨着脑袋,“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什么?”
“知道父亲为何只会有我们两个女儿吗?”秦栀先是一愣,旋即眼睛慢慢睁圆,神情变得惊讶。“娘家人永远都是倚仗,于母亲而言如此,于你我而言亦是如此。”秦熙摸过她的手攥在掌中,声音压得很低,“父亲年少成名,凭精湛造园术深得圣宠,他又生的仪表堂堂,俊朗非凡,母亲初嫁给他时,是真心实意爱重他,仰慕他的。可惜好多事磋磨了感情,也叫她心力憔悴,她被秦家欺负的孤立无援时,找了舅舅,舅舅给她一服药方,所以父亲不可能有别的孩子。我乍知道时,像你一样震惊,但很快又理解了母亲。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因为你将去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虽都在京城,毕竞不是自己家中。沈厌乖戾了些,但品行应当无碍,保护好自己,提防尤夫人。”
天不亮,秦府上下便已然忙碌起来。
秦栀被唤醒更衣,梳洗傅粉,花冠是提早定做的,嵌满了宝石珍珠金枝子,沉甸甸地压在发上,红景和红蓼用珠钗固定住,又寻来礼服,层层叠叠犹如剥开花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