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几个男人围坐一桌,就着一壶茶,聊得正热闹。
方才说出王攀名字的男人长了张歪嘴,如今双手抱胸、斜睨众人,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
只是桌上众人显然不信,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你该不会说的是,那个王太监吧?”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他不是都死了一年了?”
“你这歪嘴又说胡话。”旁边有人附和,满脸不屑,“就算死了,那太监也是顶有名的人物。钱家和刘家就算打破天,人也懒得看一眼罢!”
“是啊是啊,我明明听人说,是钱家的媳妇跑了,才找刘家要说法的。”
周围人纷纷反驳,那歪嘴儿自觉丢了面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嘁,不信拉倒。”
他嗤笑一声,起身要走。同桌几人忙拉他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捏肩,插科打诨一番,歪嘴儿终于满意开口。
宋云谣坐在一旁,听得心脏直跳。摊主端来两碗茶,她捧着温热的茶碗,手心冷汗涔涔。
那歪嘴儿说得颠三倒四,一讲到王攀,许多地方便含含糊糊、一笔带过。
可宋云谣了解王攀为人,在心中抽丝剥茧,大致厘清了前因后果。
说来也简单,今日在点心铺斗殴的两伙人,正来自定阳县两个富户。
一家姓刘,做布庄起家,家资雄厚,在衢州一带颇有声名;另一家姓钱,做染坊生意,家底稍逊一截,却也富庶。
两家世代交好,钱家更是娶了刘家长女为媳,借着这层姻亲关系,刘家对钱家多有帮衬,钱家生意蒸蒸日上。
然而几年后,钱家攀上了时任矿监税使的王攀,暗中从刘家手中抢走了不少生意。两家渐生嫌隙,关系不复从前。
后来刘家又意外卷入匿税案中,不得不变卖家产,凑足几十万两白银,四处打点、“补齐”税额才逃过一劫,从此一蹶不振。
刘家的败落,钱家没少推波助澜,两家自此彻底交恶,再无往来。
所幸刘家根基深厚,这些年逐步恢复了元气,虽未能东山再起,但也重新在定阳开了铺子,有了几分起色。
而钱家昔日倚仗王攀的权势,行事张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王攀一死,生意便日渐衰败,风光不再。
偏偏这个节骨眼,当初那位嫁到钱家的刘家长女,失踪了。
钱家一口咬定刘家女跟人私奔,要求刘家偿还当初的聘礼,听说除却金银财宝、田产铺子,还有一个染坊。
而刘家自然不愿,干脆闹到官府,反告钱家自编自演、污蔑敲诈。
新仇加上旧恨,两家彻底结仇,便有了今日这出斗殴官司。
“……若那王太监没死,刘家恐怕看见衙门都要腿软,何谈秋后算账。”
贫嘴儿显摆半天,终于敲槌落音,感叹道,“可见人走茶凉啊!”
只可惜无人夸他消息灵通,反而对那桩风月淫事更有兴味。
“所以,那刘家女真跑了?”
“那钱家少爷看着人高马大,总不能是个银样镴枪头罢!”
“钱家人火气正大呢,当心人听见了,拿你泻火……”
“我呸!”
众人一阵哄笑,嬉皮笑脸说起荤话。
而宋云谣听了半晌,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慢慢松开手里攥得生疼的茶碗盖。
虚惊一场。
看来,没有什么新消息。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桌上放了几枚铜板,准备离开。
可还未起身,却听那歪嘴儿咳嗽一声,连忙打断众人的调笑:“听说了没,那王太监的死,好似有蹊跷。”
这话有如石破天惊,宋云谣霎时僵在原地。
“啥蹊跷?”
“你小子哪来的消息,靠谱不?”
“别管这个,快说!”
见众人起了兴趣,歪嘴儿清清嗓子,压低声音,故作玄虚。
“你们可听说过,青焰帮?”
见众人一脸迷茫,歪嘴儿愈发得意。
“青焰帮都不知道?这伙人原是处州一带的矿工,前几年在王太监的矿场干活。王太监那是何等脾性,你们都知道,在他手下讨口饭吃都难……”
“啧,说要紧的!”同桌人催促道。
“总之,那矿场挖了几年,赔进去不知多少条性命,既不见矿脉,又不关停矿场,硬生生要将人耗死。
“那群矿工也血性,一怒之下干脆揭竿而起,砸了矿场、绑了监工、冲进衙门,逼县令交出王太监!”
众人听后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唯有一个高壮汉子一拍桌子,恨恨道:“痛快!”
旁边人惊道:“不要命了你!”
“他都死了,老子还怕啥!”汉子眉毛一竖,颇为不忿。
歪嘴儿继续道:
“人打到官府,县令自然吓得屁滚尿流,连夜从临县抽调官兵前来镇压,结果矿工们提前得了消息,早跑没影了!”
“县令大人丢了脸,四处张贴通缉令抓人。那帮人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落了草,取名‘青焰帮’,自诩铲奸除恶的绿林豪客,躲进浙东南山里活动。”
听罢,有人摇摇头,意兴阑珊。
“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