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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3 / 5)

他。

半晌,她冷笑一声,不知是轻蔑还是自嘲。

“真是撞鬼了。我还当朝廷派来哪方天兵神将,能逼得那帮子狗官自乱阵脚,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伢子!”

她故意凑上前,咯咯笑着,松垮的脸皮皱在一起,“御史大人,毛长齐了没?尝过女人滋味了没?”

说罢,门边七叔愤然起身,怒喝一声:“你个疯婆娘,住口——”

柳先生将七叔拦住,却也看不惯她如此张狂的作派,皱眉道:

“苏氏,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眼下只有大人能保你一命,这里可容不得你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苏婆子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什么‘保命’的鬼话……哈哈哈,老娘我听得够多了!你真当我傻?那账本落到朝廷手里,够我脑袋掉一万次了!”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沈不器轻轻打断她,“你本就存了这个心思,不是么?”

“苏氏,机会就在眼前。”

笑声慢慢平息,她脱力地靠着墙根,断断续续咒骂着,胸膛一鼓一瘪,像一滩会喘息的腐肉。

“那帮畜生,腌臜货,披着官服的恶鬼……要印、要钱、还要女人……什么脏活都替他们干了,还想要我的命……”

她看向沈不器,声音虚弱嘶哑,目光却阴鸷狠厉,仿若恶鬼。

“御史大人,我若犯了杀头之罪,那般混账就该凌迟,该曝尸荒野,该永世不得超生!”

沈不器静静道:“天理昭彰,自有公义。上了公堂,一切自然按律法处置。”

苏氏却讥讽道,“信什么狗屁公义,不如信你搞砸案子要掉官帽。”

沈不器目光冷淡,不置可否。

“既如此,与我说说吧,潘老三如今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他仇家多,或许是死了。”

沈不器微微蹙眉,又问:“他与你什么关系?”

苏氏沉默稍许,嘴角嘲弄一笑。

“还能是什么,姘头,情夫,野汉子。”

她盯着地面,像是陷入回忆,“二十几年前,我在扬州做粉头乐户,他是行院的龟公,那时便认识了。”

得了沈不器的示意,柳先生席地而坐,掏出随身纸笔,伏在药箱上一一记录。

“上了二十五,卖不出好价钱了,鸨母就打算将我低价卖去窑子。结果便宜了潘老三那个穷酸,用攒了几年的银子将我买下。我便同他一起来了杭州。”

她顿了顿,“继续做皮肉生意。”

“没几年他就攀上了地头蛇,门道多了,银子多了,我便也不再接客,转头去给大户人家的随扈帮闲做掮客。

“后来,他开赌场,我开妓馆,算是混出点名堂。虽也做些散客生意,但大头还是给权贵行方便,他们给钱多,不纠缠,伺候好了便是常客。”

“你可知朝廷严禁私人开办妓馆?”

沈不器冷不丁开口,柳先生笔下一顿,侧目看来,苏婆子更是爆发出一声尖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御史大人,你读圣贤书读傻了吧?朝廷还严禁官员嫖宿呢!你几时见过衙门去红玉楼、暖香阁抓人?自己抓自己么?”

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大人原来还是个假正经……我就不信,你这辈子没碰过妓!”

沈不器抿抿唇,有些恼怒。

苏氏说得不错,大齐虽在开国时便立下民间不得私立妓馆、官员不得嫖宿的禁令,对官妓的管束也有一干规矩条例。

可自颁布以来,朝廷对其的监督、惩处却松散异常,以至于到如今,民间的行院、娼馆数不胜数,而嫖宿也成了政敌相互攻讦时,才会摆上台面的罪名。

至于他自己……

沈家家风整肃,对家中子弟的男女之事向来管束森严。

他唯一一次接触风月女子,还是考中解元那年,被人拉去游船上吃酒。

他们这边吟诗作对,隔壁雅间却争吵不断。他以为有人酒后刁难席上侍女,便前去制止。

那帮醉汉起初并未将一个少年人放在眼里,两边剑拔弩张之时,同行隐晦点出他的身份,他们才讪讪道歉。

虽说出手相助,他却没见到那位侍女。只在临走时,隔着屏风看见一道剪影,缩在地上,一粒粒捡起被人扯断的珠串子。

屏风下的那只手,纤弱、瘦小,比他的小一些,却也没比若仪的手大多少。那时若仪不过九岁。

回京路上他又说起此事,却被意味深长地点明,被欺负的根本不是什么侍女,而是江浙一带特有的船娘。

——在游船上弹琴唱曲、劝酒作陪,客人要是看上了,出些银子就能在船上“行事”的船娘。

彼时沈不器不过十三岁,躺在黑暗的马车里,反复想起那只瘦小可怜的、能看清青紫血络的手。

许是路途颠簸,他几欲干呕,胃里、心里都是说不清的难受。

“——注意你的言辞,说正事!”

柳先生厉声警告苏婆子,也将他从回忆中抽出。

沈不器长睫轻阖,掩去眼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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