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人流冲到她面前,刚好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看清她模样的那一瞬,震惊、狂喜、后怕、疑惑,数不清的情绪在身体中冲撞,那滋味太复杂,沈不器说不清楚,只觉鼻尖酸胀,几欲落泪。最后只能化作一句,苏姑娘,我找到你了。直至此刻,沈不器仍恍惚梦中。
他侧着头,小心翼翼打量着她。
她一身靛青素袍,瞧着应是寺庙里的海青,与他在书坊门口相撞的那人一模一样。
衣角被洗得发白,肩线上一圈修改过的痕迹,罩在身上却仍宽大得不合身。长袖盖住半个手背,依稀可见右手上一片狰狞的疤痕。他忽地想起,那时在平溪,她手上也缠着一圈渗血的布条,即便放着不动,也疼得发颤。
如今看来,伤口似乎已经结痂。
当真已经好了么?
他鬼使神差地向她袖口伸手,想要推起袖子确认伤势,可马车忽地一颠,她的后脑重重敲在车板上,疼得溢出一丝气音。沈不器霎时回神,慌忙用手护住她后脑,可失了肩膀的支撑,她身子一歪,躺倒在他膝上。
他身子一僵,不敢再动。
一边在心中恼自己手脚笨拙、扶个病人都扶不好,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垂下,落在了她脸上。
“苏姑娘"紧紧闭着眼,额上冷汗涔涔,眉头微蹙、长睫颤动,仿佛陷入梦魇,睡得不甚安稳。
她眼下有些憔悴的青黑,脸颊被晒得泛红,嘴唇却病态的泛白,干裂的唇辩间粘着半块龟裂的皮,整个人虚弱得好似几日未进水米。怎么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她在静雪庵过得不好么?昔日一别,她又有何奇遇,才能从山洪中活下来?
还有书坊掌柜对她的称呼……宋娘子。
沈不器看向她的发髻,即便凌乱朴素,也能看出这是妇人才梳的发式。她究竟是谁?当初对他所说的,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沈不器怔怔望着她,脑子里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不曾发现马车已渐渐停下。
“……少爷,少爷?”
有人轻拍他的袖子,他下意识看去,却见砚山半个身子探进车帘,望着他欲言又止。
“静雪庵到了……”
沈不器霎时如梦初醒,一把将“苏姑娘”从膝上扶起,尴尬得欲钻地缝。他清清嗓子,强装无事,“你先扶这位姑娘下车。”砚山应了一声,在车夫帮助下,勉强将庄箐箐扶下车。沈不器落在后头,忍不住暗骂自己发了癔症。一一就算乍见故人有幸生还,也不该趁人之危,盯着人家姑娘不放。这与登徒子有何不同?当真是将书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沈不器目不斜视地把人抱下车,只见马车停在一条青石台阶前。
拾级上看,层林掩映处,隐隐能看见一间幽静古刹,红墙青瓦,其上“静雪庵"三个大字。
不敢再耽搁,沈不器低声道一句“冒犯了”,托着双腿将她背起,一步三台阶,快步朝庵堂走去。
刚走到大门前,只见一个中年女人大咧咧坐在门槛前,裤腿挽起、脚踩草鞋,身上还沾着泥点子,仿佛刚下田归家,正握着荷叶扇风。沈不器刚想上前询问,可那女人一瞧见他,竞脸色遽变,荷叶一丢,蹭地站起身,急忙冲了过来。
“你把人给我放下!”
她怒喝一声,箭步上前,一把将“苏姑娘"从他背上撕下来,护在怀中反复确认情况,急得不住跺脚。
“这到底怎么了!我的乖细娘,快醒醒!”砚山落后几步,刚背着庄箐箐爬上台阶,一口气没顺下,就听见那女人朝沈不器质问,也不由得冒了火。
他气道:“你搞清楚,若不是我们将她俩救上来……不等说完,沈不器一道眼风劈来,砚山讷讷住了嘴,却听自己主子沉着开口,语速飞快。
“这位夫人,当务之急是将二位姑娘带进庙中,叫住持好生看看,来龙去脉我定会解释。”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路过的姑子,看清情况,众人忙不迭将人迎进庙中,又去找住持法真。
那大婶也冷静下来,任沈不器将人打横抱起,由众人引路至最近的禅房,将人安放到榻上。
一众姑子上前照顾,沈不器无措地站了片刻,默默退到门外。不过片刻,住持法真闻讯赶来。
沈不器头一回见这位高僧,只见她拎着药箱快步走来,一身海清被风吹得偏飞。
路过自己时,她只飞快瞥了一眼,便直直越过自己,进屋医治。见她冷淡如此,沈不器却安心许多。
禅房的门半掩着,几个姑子进进出出送水。无人照管,沈不器干脆坐到外头石桌上等候。
不久,一个拄着拐、自称净念的法师也赶到,绷着脸向他询问前情。沈不器当时虽隐约听到那伙人口中的污言秽语,可他毕竞是外人,不便多说,便只道明二人卷入乡民斗殴,受了刺激,这才昏倒。末了,担心对方赶人,他这才想起说明自己是冯乐之的友人,随他前来灵山小住几日。
净念法师听后,虽仍绷着一张脸,态度却缓和许多。她对他道谢几句,吩咐人送来茶水,没再提请他出去一说。
就这么在门外等了许久,直至暮色四合,林锦程与冯乐之终于姗姗来迟。一进小院,冯乐之阴沉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