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还是软下声音。“若夫人想要联络从前亲信,或是打听些消息,我自然不会推辞。可若要我直接插手此事,请恕我爱莫能助。”
说完久久不见刘巧娘应声,宋云谣也失了耐心,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她忽然开口:“宋姑娘,你果然忘了。”宋云谣步子一顿,心头滑过几分异样。
“这是何意?“她问。
刘巧娘定定看着她,神情复杂,半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缓慢开囗。
“当初刘家逢难,我四处奔走打点,只为见王太监一面。有人给我指了条明路,让我去杭州,找一位姓陈的漕商老爷。”刹那间,林间忽有风吹过,树影簌簌而动,叫人无端脊背发凉。刘巧娘听人说,那陈老爷是王太监跟前的红人,只要打通他的路子,让其在王太监面前美言几句,兴许就有转圜余地,不说彻底揭过此事,至少能保住家人性命。
那时她已走投无路,只能抓住眼前缥缈的希望,带着自己积攒多年的私产,日夜兼程赶到杭州。
她低声回忆。
“我送了无数拜帖、厚礼,可那陈老爷是何等人物,自然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便日日堵在陈府门前,终于在个暴雨夜拦住他的马车,跪在他跟前哀求。刘巧娘永远记得那一夜。
家人在狱中生死未卜,接连的受挫快将她逼疯,向来傲气的她将自己曾珍视的尊严全都丢弃在地,跪在暴雨中,撕扯着陌生男人的袍脚,苦苦哀求只要帮自己一把,她什么都可以拱手奉上。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男人满脸嫌恶,朝她心窝狠狠踹来的一脚。陈府大门打开又关上,她蜷缩在雨中,心口疼得几乎窒息,有那么一瞬,心中涌起一死了之的冲动。
直到冰凉的雨骤然一停,一柄油纸伞静静罩她头顶,素未谋面的女人蹲在她身边,将她扶起,伸手擦干她脸上横流的雨和泪,温柔而坚定地告诉她,我会帮你。
而记忆中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正因为错愕惊惧而猛然睁大。刘巧娘走近几步,看见那澄澈的眼底,明晃晃照出自己咄咄逼人的模样。她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好在有位好心夫人从府里出来,给我送了一把伞,还叫我明日再来来府里一趟,同她细说原委,若她力所能及,定会帮我一把。”寂静的夜里,刘巧娘声音哀婉凄然,可落入宋云谣耳中,却有如鬼魅。“夫人,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宋云谣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风过处,林间恰有惊鸟振翅而起。
与此同时,云栖斋。
夜已深,沈不器坐在桌前挑灯翻看案卷,只听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那人低声道:“主子,是我。”
沈不器微微讶然,披上外袍,开门却见七叔站在跟前,满面风尘。“七叔?你不是在严州么?”
早在来衢州前,他便已巡按过严州。
那时有几个案子还未完全收尾,可他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干脆将七叔留在那盯着,一来监督威慑,二来若有异动,也方便及时传信。七叔神情肃然,“主子,我有急事禀报。”心知此事恐怕不小,沈不器并不多问,轻轻带上门,带人走到矮亭。夜已深,周遭一片僻静。七叔目光四顾,确认四下无人,从后腰取出一柄短刀。
沈不器接过一看,瞳孔骤缩。
这短刀锋芒利刃,形制官造,其上却不见产地工匠等镌刻。竞又是私造的兵器!
七叔低声道:“严州前几日发生了桩案子,一艘行江上的商船遭人劫掠,数名船工横死江上,可货物损失却不大。船在江上漂了数日,当地渔民陆续发现尸体与空船,这才上报衙门。”
就着月色,他观察着手中短刀,“继续说。”“属下得知消息,当即随胥吏赶去。船中有打斗痕迹,没搜出什么线索。可江中一具尸体上,扎着这把短刀。”
“是你发现的?”
七叔点头,“属下没有声张,应当无人知晓此事。”沈不器沉吟道:“扎在尸体上…难怪。”
与上次护卫们奋力抵抗的情形不同,在训练有素的刺客面前,船工们只怕没有还手之力,刺客们更不可能故意将凶器遗落现场。若非那死者落入江中、难以搜寻,只怕他们拼死也要将这兵器找回。沈不器细细查问死者的籍贯出身、素人与何人往来、可曾与人结仇,以及此番运送的货物、买卖双方的具体情况。
七叔逐一作答,可案子方才初勘,衙门所获甚寡,仅从现有的线索出发,看不出什么异样。
思索片刻,他又问:“这商船从前行船的记录可调查过?”七叔一愣,立时明白过来,“衙门没往这方向去查。”沈不器摇摇头,“等他们?多半是按谋财害命结案。”他摩挲着刀柄,思忖良久。
“七叔,劳你带人去查,这商船以往运送过的货物,途径的渡口,靠岸修整过的日程……还有,再查查这船可有以前雇过、后来离开的伙计。”七叔正色道:“属下听命。”
说罢,仿佛想起什么,他犹豫道,“主子,此事可要先禀告圣上?”私造兵器一事关系重大,他早先发现,不敢擅专,当即写清缘由,私下告知了父亲与六皇子景王,而后才将情况如实写成密折,快马加急送入宫中。三方得到的反应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