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叱咤商场、意气风发的巧家坊大东家的模样。“宋姑娘,今日之后,你厌恨我也罢、远离我也罢,我只求你一件事。”她死死盯着宋云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铜锁你在何处寻到的,我求你告诉我。”认识刘巧娘以来,宋云谣从她口中听到过许多次哀求。可这是唯一一次,她面容紧绷到微微扭曲,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柔弱与委屈,而是死死抓着自己,近乎命令式的哀求。也是唯一一次,宋云谣真真切切感受到,她需要自己。一一可是那背后的真相,她知晓后又要如何承受?宋云谣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
“这铜锁,是我今日在当铺门前撞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哑女,从她手中买下的。”
刘巧娘呆呆看着她,神情一片空白。
“那姑娘许是想要去当铺当东西,结果被一个嬷嬷当场抓住,怀疑她偷了主家的首饰,好一番搜身,最后从她身上摸到了这个铜锁。”宋云谣拉过她的手,将铜锁放在刘巧娘冰凉而微微打颤的手心。“早些她见了你的钥匙盒,神情古怪,我便留了心眼,出言买下了这小铜锁。然后跟在她们身后,看见她们进了城西一间宅子。”宋云谣咬了咬唇,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她的面容。“那宅子里……我还看见了吴善为,他怀里抱了个孩子,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
刘巧娘僵立在原地,像是努力理解她口中话语,半响,她脸上血色刷的消失,身子摇摇欲坠。
“你尔……”
不等宋云谣开口,她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我就说她从小就蠢……又呆又蠢!痴儿,痴儿,怎么就是教不会……刘巧娘蓦地跌坐在地,眉毛眼睛挤在一起,又像哭又像笑。宋云谣看她这般模样,不由眉心紧蹙。
莫非是诱英有幸从歹人刀下捡回一条性命,刘巧娘在外奔波,她便找到吴善为,求他庇护?
不,若吴善为知道诱英身份,又怎会将她留在身边为奴为婢。她不禁开口问道:“吴善为见过绣英吗?钱洪见过吗?”刘巧娘神情仍一片恍惚,吃吃答道:“不知道…钱洪不屑来看锈英……成婚后我与吴善为断了往来,他也没见过…
宋云谣不解:“那诱英怎么…”
大颗的泪珠从她眼角迸出,刘巧娘瘫软在地,似乎失了所有力气,就连张口都哭不出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泣音。“是我啊,是我告诉她的……我从前告诉她,这世上除了我爹与大哥,我只信他……”
刹那间,宋云谣恍然大悟,终于读懂了刘巧娘此时忽然崩溃的情绪。当一切散落的线索串联成真相,荒忽回望,才发现从前那些不曾深究的细枝末节、未曾放在心上的寻常日子,都变成一把钝刀,割开过去曾以为美好的回忆。
而那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全都变成一张张咧开的血盆大口,嘲笑她的愚蠢与短视。
人生最恨,无非一个”悔”字。
宋云谣微微仰头,眨眨眼,逼回限中的泪,在她身侧蹲下。“刘巧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宋云谣抬手抹去刘巧娘脸上胡乱纵横的泪。“她当初为何去了吴善为的府邸,吴善为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吴善为那宅子里住的人是谁,他对你究竟是何居心……这些,你都不想知道了吗?”
刘巧娘怔怔望着她,眼底像梅雨季的涧流,一道道泪水不断奔涌而出。宋云谣擦不净她的泪,索性不擦了,只轻轻抬起她的双颊,逼她正视自己。“我会帮你的。”
她一字一句道:“账册,诱英,吴善为,巧家坊…桩桩件件,我都会帮你。”
刘巧娘唇瓣颤动,“……为什么?”
宋云谣静静看着她,目光幽远而深邃,刘巧娘却分不清她到底在看她,还是在看她眼底倒映的自己。
半响,她歪歪头,轻声道,“送佛送到西,不是你说的?这庙里那么多神仙菩萨都看着,我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又一股汹涌热意涌上眼眶,刘巧娘下巴微颤,强忍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她咽下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道,“我一直我一直只想利用你…”
可眼前的女子只抬起手,理了理她被泪胡乱黏在两颊的碎发,如此夜的清风朗月一般,朝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还有利用的价值,看来我也不差,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