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字迹
同张、柳二位先生搭上线，又有沈三郎在处州调查暗访，刘巧娘这厢进展神速，不过两日功夫，林锦程就联络到她从前在刘家的一位亲信，倪管事。得知倪管事人已经在来定阳的路上，巧娘罕见地失态了。宋云谣站在一旁，握住她不停发抖的手，替她向林锦程道了谢。待将人送走，巧娘伏在桌上小声哭了一场,才红着眼对宋云谣说了她与这位倪管事的渊源。
这位倪管事本是刘父身边的老人，也算看着刘巧娘长大。在她儿时玩闹似的接触家中生意时，就是倪管事将她领在身边，手把手带教。二人关系亦师亦友,刘巧娘打理巧家坊之初，就常请倪管事过来帮忙。后来染坊渐入佳境，她花费重金将倪管事聘来坐镇,私下还悄悄分了些干股,就连钱洪也不知道。
那时倪管事已年近六旬，身子虽还硬朗，可在寻常商号也到了快交盘退柜的年纪。
得刘巧娘盛邀，他自然欢喜，却也怕自己年老愚钝耽误了她，起初并未答应。直到刘巧娘言明自己想为他养老送终，倪管事膝下无子，听后心中动容，这才点了头。
二人通力合作下，巧家坊蒸蒸日上。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刘家出事、巧娘重病，钱洪趁机将染坊占为己有。
为了赶走巧娘心腹，钱洪不惜做局污蔑倪管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威胁要把他告上官府，硬生生将人赶出了定阳县。而这些年，巧娘元气大伤，被软禁后宅，身边无人可用。她也曾试图雇人往倪管事老家寄信，可消息一再石沉大海，就连生死都查无音讯，巧娘也渐渐失了希望。
她没想到，还有再见倪管事的一天。
当夜，巧娘在灵山下一间茅屋里见到了倪管事。烛火昏沉，宋云谣看不清老者的模样，可巧娘一见那佝偻蹒跚的身影，便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抱住，一老一少有如父女，相拥而泣。宋云谣站在角落，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林锦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方才转醒，同他悄声出了屋子。小院里，林锦程察觉到她片刻的出神，心中疑惑，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神情。宋云谣似有所感，却只佯装无事，同他问起倪管事的近况。一问才知，倪管事当初被逼出走后，并没有揣着银子回乡颐养天年，反倒掏空家底，与染坊里一干能工巧匠立契，一口气买断了他们五年的工酬。要求也很简单，这五年里，只要工匠们离开染坊、去别处谋生，便可拿着两份银钱过活。
可五年后，若是刘巧娘能重新掌管巧家坊，工匠们便要按约定回染坊，继续为刘巧娘效力。
那群工匠都是染坊的老人，刘巧娘这些年对他们多有厚待，众人也明白，在钱洪手下未必会有好日子过，便纷纷签了契书，离开了定阳。宋云谣听后不免瞠目。
巧家坊从前就以织布染布的技艺出名，工匠都是一等一的手艺，买断工匠们五年工酬，这笔银子绝非小数。
可倪管事竞在不知前路如何的情况下，用自己半身积蓄，硬生生为巧娘、为巧家坊的将来铺了路。
林锦程亦是感怀，接倪管事来灵山的路上，他委婉问道，若是这五年里有何变故，他的盘算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倪管事却只笑道，自己如今半截身子埋黄士的人，哪还在乎什么名啊利啊？就算巧娘拿不回染坊，自己临死前能恶心一把钱洪，不也畅快？说着，林锦程讽笑一声，“他们师徒俩，个顶个的硬骨头。钱洪招惹上这俩人，实在眼瞎，难怪生意每况愈下。”
宋云谣却呢喃道，"真……
林锦程心中一动，偏头看去，只见宋云谣靠坐在石碾边沿，垂眸敛眉，姿态有些落寞。
他不禁问道，“什么好？”
宋云谣低头望着脚尖，目光出神。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近似父女的关系，没想到……那份情谊远比我所想的深厚。”
“嗯？”
“为小辈谋其深远，或不少见，可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女儿家做到这般地步…地摇摇头，“至少我闻所未闻。”
听出她话中几许艳羡，林锦程有些意外。可一想到她的身世，只怕家中父亲对她多有苛待，从未尝过这样的情义，便也多少明白过来。气氛有些凝滞，他半是玩笑半是宽慰地打趣。“刘夫人与倪管事惺惺相惜、意气相投，这才得了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可这世上多得是儿子想要宝剑、老子送来四书的，被家中亲长按着脑袋走自己不中意的路，那才叫一个折磨。”
宋云谣偏头看他，神情有些古怪，半响才慢慢收回视线。“折磨？兴许是吧…”
她说得语焉不详，林锦程却陡然回过味来，发现自己这话多少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他脸一热，暗骂自己被驴踢了脑壳，忙解释道，“对不住，是我失言，宋姑娘莫往心里去………
宋云谣温声打断他。
“林公子所言不过亲身所感，何来失言一说？世上本就千种人、万种命，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万般滋味也只有自己晓得……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乐？林锦程一愣。
她顿了顿，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
“不过，这话要是让心胸狭窄之人听去了，难免惹人嫉恨，还好你面前的是个大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