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8章
皇宫中的夜,总是格外漫长。
月光银的纱幔低垂,隔绝了殿外清冷的月光。元灯欢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素锦寝衣。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个小小的、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并蒂莲香囊一一那是裴乐之走之前亲手绣给她的。
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依依不舍的模样。萧若棠想要嫁给裴轩,元灯欢偏不能如她的意思,于是她联合裴乐之做出了这一场局。
那天的春日宴上,哪怕是裴轩都没有完全的知道实情。那药既不是猛烈的春药,也不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只是一颗吃下去便会让人悄无声息“毙命"的假死药。
其实皇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吗,元灯欢都没有想过可以完全瞒过江尧。但是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同皇帝说。在没有想好之前,她能做的就只有逃避。
裴乐之还活着,想必裴轩此时已经将她藏好了。这是她布局中唯一的慰藉,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最后一点暖意。可是,这暖意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一-那是与江尧之间,骤然横亘的、深不见底的沟壑。
那日在紫宸殿,他眼中被欺骗、被隐瞒的痛楚和冰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至今仍深深扎在她的心囗。
他质问她为何不说,他在意的是她的不坦诚,而非她对萧若棠的狠辣手段。这在意,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窒息。
她不是不想说。
重生?血仇?这匪夷所思的真相,说出来谁会信?只会被当成疯妇!更何况……前世的宋蔚文,明知道萧若棠是在步步算计下,最终也选择了妥协,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身死……
元灯欢并不是想拿皇帝对自己的真心于前世宋蔚文的做法作比较。只是她心底深处,是否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恐惧这一世的深情,在残酷的真相面前,是否也会如前世般不堪一击?恐惧他知晓她前世曾沦落到那种地步,知晓她的浑身曾经沾满过污秽后,那深情凝视的眼中,是否会染上她无法承受的鄙夷与嫌恶?“陛下…”元灯欢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空旷的殿内瞬间消散。
指尖紧紧攥着香囊,指节泛白。
她想起他攥住她手腕时的力道,想起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失望和痛楚。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猛地仰起头,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软弱是奢侈的。
仇敌未灭,宫外的裴乐之还需她的庇护,她身后还有元家。她没有资格软弱。
可是……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却在不依不饶地追问:值得吗?为了复仇,将自己推入这孤绝的境地,将那个曾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男人越推越远…她缓缓起身,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寂静的内殿。厚重的帘幔之后,是关雎宫内皇帝亲自命人给她打造的玉床。江尧似乎已经睡熟,呼吸均匀而绵长。元灯欢停在榻前,隔着朦胧的纱帐,贪婪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榻上那个模糊的轮廓。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勾勒出他英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轮廓。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被什么困扰着。是为了朝政?还是……为了她这个满心算计、满口谎言、让他失望透顶的宸贵妃?
元灯欢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弯下腰去。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隔着纱帐,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想要触碰他眉心;的褶皱,想要抚平那梦中的烦忧。
元灯欢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在离纱帐寸许的地方停住,仿佛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也怕惊醒了那份可能早已破碎的深情。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玉雕,在清冷的月色与无边的寂静中,守望着咫尺天涯的爱人。
前尘的血海深仇,今生的步步惊心,与此刻心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愧疚和依恋,激烈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告诉他吗?将那个沉重的、黑暗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重生秘密,连同她最不堪的过往,和盘托出?
赌上他对她最后的情分,赌上她复仇的全局?这个念头如同一个不知名的匣子,一旦打开,后果难料。元灯欢不敢冒这个险,男人的真心,赌不得。元灯欢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最终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黑暗中,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落下两行冰凉无声的泪,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烛火在鎏金仙鹤烛台上轻摇,将江尧的身影长长投在凤鸾宫织锦地衣上。他指尖微凉,若有似无地拂过元灯欢散在耳鬓的一缕青丝,动作轻柔,仿佛只是替她拂去看不见的微尘。
那缕发丝,细软微凉,缠绕在他指腹,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清冽又柔和的冷梅暗香。
元灯欢昨日不知怎得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今日脸连江尧起身,自己都未曾发觉。
“欢儿,"江尧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一如既往的温润,如同上好的暖玉,在这空旷深寂的殿宇里轻轻流淌,“朕今日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