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54章
懿旨的余音尚在凤鸾宫冰冷的殿宇间回荡,杨予书额头抵着金砖,冷汗浸透了朱红官袍的领口。
“活罪难逃"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不敢起身,更不敢揣测这“难逃"二字背后的酷烈,只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殿门却在此时,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没有宫人通传,只有一股沉凝的、混合着陈旧檀香与药味的威压,悄然弥漫进来。
元灯欢抬眸。
逆着门外廊下昏黄的宫灯,太后一身深紫常服,由福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缓步踏入殿中。
她面容依旧端肃,脂粉掩盖了病容,却掩不住眼底那层深深的疲惫-.……种近乎枯槁的暮气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威仪,仿佛被这接连的宫变抽干了精髓,只剩下一个象征权力的空壳。
在元灯欢正式成为关雎宫的主人之后,太后还是第一次来到关雎宫,这个曾经她也很想住进来的宫殿。
太后目光扫过跪伏在地、身体绷紧如弓弦的杨予书,最终落在端坐棋枰前的元灯欢身上。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忌惮,更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皇帝不在,哀家这老婆子,只好亲自来一趟了。”太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久病的沙哑,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她在福海搬来的锦墩上坐下,动作迟缓,透着力不从心。元灯欢起身,依礼微福:“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夜深风凉,娘娘凤体违和,何故亲临?“她语气恭谨,眼神却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元灯欢大概已经有数了,除了自己亲自养大的于敏盼,太后哪里在乎过别人。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元灯欢面前那盘残局上。黑白棋子纠缠,杀机四伏,如同这后宫,亦如这朝堂。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早已不存在的珊瑚佛珠的位置,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哀家老了。这深宫里,今日东风压了西风,明日西风又压了东风,看了一辈子,也倦了。”
她抬起眼,直直看向元灯欢,那目光锐利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深深的疲惫,“哀家不是来问罪的,也不是来指摘你什么。盼儿她罪有应得,哀家心里清楚。”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示弱的坦诚:“哀家只是,想求宸贵妃一件事。看在哀家这张老脸上,也看在小侯爷一直以来对你的维护的份上,留盼儿一条残命吧。”
关雎宫内,落针可闻。
太后的"求"字,重若千钧。杨予书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微微侧头,看向凤榻上那个曾经执掌他生杀予夺的至尊女人,此刻竞为了一个罪妃,向宸贵妃低头恳求。
原来,太后也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冷漠无情,巨大的震动与荒谬感冲击着他。
元灯欢静静地站着,烛火在她清丽的侧颜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太后眼底那份暮气沉沉的妥协与示弱,杨予书肩背上那几乎要炸裂开来的悲怆与孤勇,两股力量在她心中无声地碰撞、拉扯。复仇的烈焰在即将吞噬猎物时,被这两盆冰水兜头浇下。她看着太后眼中那点微弱的、属于一个普通母亲的恳求,又想起江尧握着她的手,说“做你自己"时的郑重。
许久,久到殿内空气都仿佛凝固。
元灯欢终于极轻、极缓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拂过烛火,火焰微微摇曳了一下。
“太后娘娘言重了。“她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锋锐,“臣妾……遵懿旨。”
她转向依旧跪着的杨予书:“小侯爷。”
杨予书浑身一凛,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恐惧。“德妃于氏,私藏他国公主,罪证确凿,本应赐死。“元灯欢的声音清晰如冰击玉盘,每一个字都敲在杨予书紧绷的神经上,“然,太后慈悯,念其血脉亲情,为其求情。本宫亦非铁石心肠。”
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太后,最终落在杨予书脸上,带着一种宣判的漠然:“死罪可免。即刻褫夺封号,废为庶人。着……"她略一思索,声音更冷,“打入冷宫最深处′静思堂。非死,不得出。”静思堂,那是比冷宫更绝望的所在,终年不见天日,形同活埋。杨予书的心沉到谷底,却又在绝望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庆幸一一至少,命保住了!他重重叩首,额头再次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臣,谢娘娘恩典!谢太后娘娘恩典!”
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无尽悲凉。太后疲惫地闭上了眼,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轻轻挥了挥手。福海连忙上前搀扶。
还好是静思堂,还好还在后宫里,还好自己还能照拂的到。“哀家替于家,谢过宸贵妃了。“太后起身,深深看了元灯欢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福海的搀扶下,蹒跚离去。那深紫色的背影,在昏黄的宫灯光晕下,显得格外佝偻苍凉,如同风中残烛。静思堂那扇沉重的、钉满铜钉的乌木门被推开时,腐朽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尘土和绝望的味道。唯一的小窗开在极高处,仅透进一丝惨淡的天于敏盼蜷缩在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曾经华贵的宫装早已被剥去,只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囚衣。
长发散乱,沾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