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那种近乎淡漠的神色,神明宽大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他说:“这是它的命运。”
年幼的鹭宫水无还无法改变或者承担任何人或物的命运,彼时的她因为年纪不够连做见习神使的资格都没有。小孩子天然地想要依赖自己的庇佑者,她只能祈求已经强大到可以改变因果的神樂因帮她抓住这只微不足道的、即将死去的蜘蛛。
她说她什么都愿意做,可以不出去玩、不吃那些糖果、不捣乱不哭不吵不闹、不再反抗他的任何管教。
但神樂因还是拒绝了她,那张漂亮到无法分辨性别的面孔无动于衷,乌黑的眼眸中任何情感都瞬息万变,他再一次开口:“等到你真正能够触摸命运的时候,等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水无可以亲自复活它,如果那个时候你还记得这只蜘蛛的话。”
掌心的小东西再一次轻轻地蹭了她的手心,毛茸茸的发顶和那只已经很久的蜘蛛极为相似,鹭宫水无回过神,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攥紧了掌心的铃铛,加茂鷄索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小指缠上了铃铛尾端缀着的流苏,袖口遮住了他重新把铃铛收回袖中的动作。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他适时出声:“不如姬君给他起个名字吧。”已经觉得有点烦了,不明白这个加茂霸索为什么一直说话。既然是送给她的礼物,那她现在收下了他就可以走了啊,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对她指指点点。鹭宫水无"哦"了一声:"呼游。”
埒蟒?
给浮蟒妖怪起名叫浮蟒?
她显然并不想给这只妖怪命名。
名字是最短的咒,起名的人和被起名的人之间天生就有情感链接。一旦开口叫出那个自己选定的名字,从此这责任就再也无法摆脱。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必须让她对这个小妖怪投入更多的感情。已经意识到了加茂霸索又要开口说话,鹭宫水无干脆地在他动作之前一把捂住了那张唇色浅淡的嘴。
将蛏蟒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她终于想起了始终只是旁观的里梅,转头时秀眉撇着,她熟练地发号施令:“里梅,把他赶出去。”手腕应声被冻,尖锐的冰锥离他的喉咙仅剩一寸,加茂霸索后退了半步。少女离开时发尾扫过他僵硬冰凉的手,没有再用目光追随她的背影,他向里梅微笑示意,难得自觉地转身。
已经够了,刚刚鹭宫水无去的那个方向是厨房。她要去喂这只小虫子吃东西了。
事情按着加茂羅索的预料发展,接下来的几天里鹭宫水无几乎和那只埒游妖寸步不离。
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要随身带着。她差使里梅给埒璇做了小房间和餐具,但却对成品怎么都不满意,到了最后,她竞然亲自画了图纸自己动手做了一套新的。
又到了每日固定的透气时间,没有理会里梅说有冰碗的事,她带着酹蟒妖出了门。
一大早就消失的两面宿傩刚好踏进宅邸,和鹭宫水无擦肩而过时站定在原地。视线扫过她放在肩头的那只小妖怪,他转头看向出来迎接他的里梅,难得过问这种小事,面上的表情稍微有些难看:“她又去做那些没用的事了?”接过了宿傩大人脱下的羽织,里梅折好衣物,恭敬垂首:“大概是带那只蟀蟒散步去了。”
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两面宿傩重新看向鹭宫水无消失的方向。轻蔑的弧度在唇角勾起,锋利的犬齿上下交错,一丝不屑从脸上闪过,他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蠢货。”
脸上一派自然,心底却忍不住窃喜起来,里梅太明白宿傩大人露出这种表情的含义了。这一声蠢货到底是骂谁有待商榷,但是他知道要倒霉的人一定是加茂鷄索。
对这对儿主仆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鹭宫水无穿梭在树林之间。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在山脚下遇到了加茂霸索。
但和之前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对方并没有看到她。茂密的树丛和花草隔在两人之间,层叠的影子被已经开始出现的霞光带着晃动。凭借着高度的优势,她将加茂羅索的全部动作都收进了眼底。
说话的两个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加茂鷄索站在手持弓箭的高挑女性身侧。那道穿着棠色壶装的身影莫名有些眼熟,玉质的铃铛在她的腰间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响。
转身离开的动作有所停顿,鹭宫水无甚至往前了一步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把蛏蟒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她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安静。学着她的样子,蛏蟒也做了相同的动作,浓密的睫毛婴儿般纤长,他对着她眨眨眼,眼睛圆圆的。
心中某个地方变得有些柔软,她再一次想起了那只叫作小织'的蜘蛛。从身侧低垂的树枝上折下了一朵白色的花,鹭宫水无抬手递给了肩头的小人。对蟀蟒来说这朵花有点太大了,他摆弄了一下,最后像戴帽子一般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花蕊里的细丝垂下,正巧可以充当系带好让整朵花固定在那张小小的脸上,他认真地打着结,专注时不自觉地厥着嘴巴。鹭宫水无弯了弯唇,齿间泻出一声极轻的笑。整片天际都被霞光染得绚烂,光线暗淡了下来,此时此刻宁静祥和。她再次抬眸看向持弓的女性,只是这次金色的双瞳中映出的是闪烁着寒光的箭镞和拉弓之人深红到近乎纯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