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簌絮絮说着:“杳娘对我挺好的,找的男人,都是愿意接纳我的。”每任丈夫死后,孤儿寡母又被赶出去,香娘便带着他去勾搭另一个人。程明簌自小早熟,性格阴郁,没有朋友。
某种程度上,他们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又很相像,偏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九岁的时候,香娘的第四任丈夫经商失败,整日酗酒,查娘的日子过得也不好,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要经常吃药,可是那个男人却将她求救命的钱拿出去喝酒。”
“我……“程明簌顿了顿,“使了些手段,让那男人从山上摔下来死了”薛瑛睁大眼睛,程明簌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杳娘知道,但还是默许了我这么做,她在借刀杀人,借我这个儿子的刀,去杀她的丈夫。”
九岁的程明簌再少年老成,也不像现在这般做事滴水不漏。他是在第二天才想起,自己的衣摆上沾了养父的血。但是等他去找时,却发现那件衣服已经被查娘洗了。香娘一边咳嗽,一边看着他,笑着叮嘱他下次细心些,衣服都弄脏了。“后来的几年,香娘身体越来越差,吃药都没有用,死之前,她将一切真相告诉了我,我一直不太明白,她不是个甘愿认命的人,已经做的事便不会后悔,为什么会在临终前,让我带着信物去认亲,现在……我好像知道一点了。薛瑛呆呆地问:“什么?”
“杳娘,比我更早意识到,不管她说与不说,话本里的故事还是会重现,我都会在十七岁那一年,进京赶考,意外与侯府相认,所以她干脆按照故事里那样,声泪泣下地忏悔自己做错了事情,她知道我这个人心思狠毒,多疑多虑,一定会发现不对。”
所有的好运,逢凶化吉,都不是源于他自身的能力或选择,只不过是设计好的故事情节,每一步都被预设,每一个成就都像被喂到嘴边的嗟来之食,毫无掌控感与尊严可言。
这种强加的偏爱对他而言不是恩惠,而是侮辱和枷锁,他厌恶被当作故事宠儿来摆布,程明簌宁愿流血,也不愿在虚假的坦途上做提线木偶。薛瑛听他说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半响才道:“那你恨她吗?”
程明簌摇头,“一开始,可能有一点,现在没有了。”“等爹娘回来后……“薛瑛轻声道:“如果有机会,我就去刺桐看一看她。”“嗯。”
程明簌拍一拍她的肩膀,“睡吧。”
薛瑛闭上眼睛,再醒来时,程明簌已经出门,他连日早出晚归,为侯府上下打点,替六皇子出谋划策,没过两日,程明簌就被调到户部去了。又过几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武宁侯并未参与谋逆,但薛徵是他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武宁侯因薛徵之罪,被褫夺功名爵位,抄没家产,贬为庶民。偌大的侯府也被收走了,以后不能再住,薛瑛难过地看着官兵在大门上贴了封条。
太子还算有点人性,但是不多,说是看在建安公主的份上,赐下一座小府邸,供他们养老。
这宅院再京城最西边,周围全是参差不齐的民居,位于低洼地段,阴湿寒凉,说是恩赐,还不是折磨人。
武宁侯要过两日才能回来,薛瑛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徐府。徐府的下人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来,开门迎接。不过薛瑛没有见到徐夫人,在茶厅里等着她的是徐星涯。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考虑清楚了?”薛瑛:“考虑什么?”
“和离之事。”
“我没有考虑,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要谈。”徐星涯面色不善,“什么事?”
薛瑛说道:“祖母年纪大了,不能跟我们一起住在城西,你能不能将她接到徐家照顾一段时间?”
薛瑛本来是想通徐夫人说的,谁知道没有碰到姑母,只有徐星涯在。“老夫人是我外祖母,我自然不会让她跟着你们吃苦,只是表妹,你今日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了?”薛瑛摇头,“没有。”
徐星涯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表妹,城西那样的地方,你受得了吗?你从小娇生惯养,一点不如意便生病,太子赐的那宅子许久不曾住人,里面蛇鼠虫蚁,到处都是,你夜里敢合眼吗?”薛瑛脸色苍白,她从小就怕那些东西,小时候被蜈蚣咬了一口后发了半个月的烧,现在光是想到那些画面都会两眼一黑,心里发寒。徐星涯看着她雪白的脸,低垂的眸子里清透明净,像是在泉水里浸润过,瞳孔轻颤,怕得扣紧了手。
徐星涯抬起手,将薛瑛鬓边垂落的头发拨到她耳后,慢慢说:“表妹贵若明珠,一向是珠光宝气的,如今穿得这么素净,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模样真叫人觉得陌生、可怜。”
他并没有立刻收手,说话的时候手指勾了勾,缠着她的头发在指尖把玩,绕了一圈又一圈。
“表妹。"徐星涯笑了笑,“你想清楚呢,要不要继续过像从前那样的好日子,还是去城西吃苦。”
她一向金贵,磕不得碰不得,出门也都是大张旗鼓,弄足了排面,光彩照人,耀眼夺目,难为她要忍受往后的落魄。徐星涯本来想要让她先过过苦日子,再勾引她更省事,只是一见到她穿着身素得不行的罗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