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这件事,抬头问程明簌。“求陛下给我安排个扬州的官当当吧,我肯定是要在你身边的。”“不是说,京官调离中枢,再回来就难了吗?”“我又不在乎。"程明簌拍拍她的后背,“睡觉吧。”他从来就没有想当大官,权倾朝野。
盯着她,跟着她,一眼都不松懈,才是他要做的事情。第二日,薛瑛就去和薛徵说了要去扬州的事情。薛徵沉默许久。
实话说,他不想薛瑛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日都不行,但是他又没法忽视她的任何请求。
他是皇帝,自然有许多种方法让薛瑛留在京中,但是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薛徵便很懊恼。
他获得权力,是为了保护家人,而不是将这强权变成压迫薛瑛的一种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薛徵同意了这件事,并为此做了许多部署,提前为薛瑛打点好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身份限制,他没法离开京城,大概会亲自护送薛瑛前往扬州。程明簌捞了个盐科的官当,不日就要跟随薛瑛一同启程。听说长公主就要前往封邑,京中的才子们哭了很久,只恨不能化为长江水,托举着公主南下的船只。
徐星涯知道,薛瑛是被程明簌忽悠走的,他看着薛瑛,就像看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
怕京城的豺狼虎豹,从他窝里将那只兔子叼走。只是他守得了一时,还能守得了一辈子?无时无刻地看着薛瑛吗?未来的几十年还长着呢,他能保证自己永远将薛瑛看得牢牢的,不让别人找到机会渗入。
觊觎这块兔子肉的人多的是,盼着他死的人也多得是,他最好能活得久一点,别把机会送出去。
南下的船在开春雪融后出发了,浩浩荡荡,千帆竞发。百姓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港口围满了人。长公主就藩的阵仗百年难见,皇帝自己出巡都不一定有这架势,足以看得出公主的尊贵,是真正的皇室明珠,高贵不染尘埃。无数支小船簇拥着中间的大船逐渐驶离港口,乌木船身漆着朱红浪纹,近旁的哨船如离弦之箭,往来穿梭清道,将零星渔舟尽数驱至两舷,稍远的楼船载着禁军,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辉,这个庞大的队伍驶入江心,慢慢消散于晨雾中薛瑛兴奋地趴在栏杆上,看着翻腾的江水,双眸明亮,拉着程明簌到处看。“我还没坐过这样的大船。”
薛瑛指着远处在薄雾里若隐若现的山峦,像幅泼墨山水画,江风带着水汽的清凉,远处偶尔可以看到挂着各色幌子的商船,在水面上快速移动。她看了一会儿,程明簌怕她被江风吹着凉,拉着她钻进船舱。半个多月后,大船抵达扬州,当地的官员提前知道消息前来迎接。薛瑛一下船便被扬州港口的繁华惊呆了,番舶云集,商贾如织,比她小时候见到的还要更为热闹。
她就这样在扬州住了下来,春日时,蜀冈上琼花怒放,游人密集,夏日运河边画舫连缀如织,船娘摇橹过处,菱角与莲蓬的甜香飘满水面,晚来还有夜市卖水饭糖粥,薛瑛喜欢吃,凉沁沁的很解腻。入了秋,寺里的银杏黄透了,金箔似的落了满地,冬日虽冷,不过公主府却很暖,炭火烧得旺,窗外运河上的画舫披着薄雪,像裹了层素纱,比京城的冬景多几分柔婉。
薛瑛喜欢这儿,和程明簌在扬州呆了整整一年,到了年底时,才被薛徵召回京城过年。
她走了一年,家人们都很想她。
太后怕她在外过苦日子,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她们眼皮底下呆着的,没有离开过半步,然而年底薛瑛回京,太后发现,她比去年又胖了一些,看着很匀称,不是以前那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不是细细软软的,响亮许多。一点也不像过苦日子的样子,现在的她,和以前久居京城的薛瑛并不一样。都是一样的开心,但眼睛里的色彩却是不同的。想将她留在京城的话到底没说出囗。
只有年关宫宴时,京城里的其他人才得以遥遥见到公主一面。正月一过,她便又启程了。
这次去的是荆州,薛瑛在书上看过。
她坐在船舱里,枕着程明簌的肩膀,在摇摇晃晃的船只里昏昏欲睡。程明簌调整了坐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拍了拍薛瑛的后背,轻声道:“睡吧,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