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跑马地出口,堵住谢郁棠的路。
都是些巴结不上太子,转而聚在蔺檀身边沆瀣一气的小人。
蔺檀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抖了抖宽大的袖袍,重新摆好姿态,等着谢郁棠跟他服软道歉。
乌追的事确实是他做的过了点,不过没关系,先晾她几日,待改日寻个由头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女人向来耳根子软,禁不住哄,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任他拿捏。
蔺檀算盘打得噼啪响,就等着谢郁棠求他。
可谢郁棠一眼都没往他那边看。
她只是俯下身,把链子和项圈之间的环扣取了下来,像抚摸乌追那般轻轻拍了拍苏戮的脸:“知道一条合格的狗,是什么样的吗?”
她的语气很轻,很柔。
像落在大地了无声息的雪。
苏戮低垂的浓睫颤了一下。
下一瞬,少年起身,连剑鞘一起解下了腰间的配剑,握在手中。
局势瞬息逆转。
谭岑广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和退缩。
他们原本只想在蔺檀面前表现一下,宁安公主服个软,三殿下面上过得去,这就皆大欢喜了,可谁知,宁安公主她直接,掀桌了。
“吱呀——”
生锈的铁门刮擦雪地的声音突兀传来,众人回头,恰好看到谢郁棠将跑马地的铁闸门落了锁。
少女晃晃了硕大的铁锁,似是要确认它到底结不结实,得到满意的结果后拍拍手指上粘的雪,朝众人灿烂一笑。
谭岑广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词:
关门放狗。
苏戮静静立在雪地中,明明和一刻钟前那个跪在地上任由他们打骂欺凌的少年没有任何不同,但,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系在他脖颈上的锁链,像是某种符咒,揭开了恶鬼的封印。
他第一次,出了手。
剑未出鞘,凛冽的杀意却肆虐到无可止息。
谭岑广越战越惊,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死人堆里淬出的杀神——一招一式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只要出手,便是死穴。
这种气息,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隐约感到过。
那是父亲手下一的一个老兵,那老兵经历过大兖建国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整整七万大军,活下来的不足百人,人们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时,他握刀的手成了半副白骨,刀刃卡进指骨缝,怎么都拔不出。
耳边一声惨叫,最后一个同伙被击中后心,惨叫着栽进雪地里。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手腕一痛,双膝被人从后方极快地扫过,他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手中的刀应声滚落。
谭岑广这才蓦地惊醒,他们不知何时已拔了刀,是照着杀人的打法打的!
对方再怎么不受宠也是慕清王府的小世子,若真在这里把人给杀了,圣上日后追责,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还好——
少年的剑始终未曾出鞘,以碾压式的优势秋风扫落叶般结束了这场闹剧,甚至很有分寸地没有重伤一人,只是——
雪地里横七竖八一片狼藉,有撅着腚哀嚎的,有他这样狗啃泥的,还有裤衩子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大红底裤的。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行动果决,实力莫测,进退有据,一个眼神间将上意领会得明明白白。
谢郁棠看着重又跪在自己面前俯首垂眸的驯顺少年,满意地将手中的金链扣回他脖颈的项圈上,抖了抖手腕,愉悦道:“回去了。”
*
公主府众人见谢郁棠牵回来一个大活人,都吓得不轻,在前殿等着的怀瑾更是大惊失色,差点把怀里的狐皮大氅抖落:“小姐,你这是……”
府上有不少人是随谢郁棠从老谢王府来的,主仆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极深,称呼亦随了旧的,仍称谢郁棠“小姐”。
谢郁棠任由握瑜给自己披上大氅,接过下人奉上的热茶,吩咐道:“怀瑾,去太医院把刘御医请来。”
又对怀瑾道:“之前乌追的食谱还放在你那儿吧,照那个来,他吃的不能比乌追差。”
“他”是谁,不言而喻。
怀瑾看着静静立在一角的少年,面露难色:“小姐,这恐怕……于礼不合。”
“怎么不合了?”谢郁棠在红木雕花椅上坐下,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怎么说也是本宫的狗,吃得好些不合理吗?”
谢郁棠故意“礼”“理”不分,怀瑾不知道小姐这又是唱哪一出,但她自小做了决定的事就没人能改变,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刘御医是谢郁棠相熟的,谢郁棠幼时遭灭门之变,心思气郁,再加上刚入宫时水土不服,三五不时便会发热昏迷,全仗这位刘御医精心调理。
刘御医手指搭在苏戮腕脉上,沉吟片刻:“能否请公主先行回避?”
谢郁棠挑眉。
刘御医点到即止:“公主,苏世子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虚浮,日后好生修养,再辅以食疗调理即可,只是世子的外伤……”
苏戮脖颈处系着链子的地方,隐约可见一道新鲜的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