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管家一连几日吃了闭门羹,今日登门倒没有再提礼金珠宝,只双手奉上一封烫金请帖。
谢郁棠接过,见行文以瘦金小楷书就,以巍府夫人的名义邀宁安公主前去小聚,曰岁寒将至,府上特设酒水肉食,一同邀约的还有朝中大臣及夫人女眷。
大兖向来民风开放,并不像前朝那般有男女大防,官员携家眷赴宴亦是常态,甚至还有未出阁的官家小姐专门借此机会考察席间名士俊儒,点做如意郎君。
谢郁棠看完请帖,心下已有计较,却故意挑眉:“这便是你说的——有要事告知,十万火急,非要见本宫不可?”
管家拜道:“请公主赴宴——自是要事;公主万金之躯,出行打点必不可马虎,鄙府需提前数日安排打点——此乃十万火急;至于非见公主您不可——”
管家略一停顿,深深再拜,“家主吩咐,此贴务必要送到公主手中——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还请公主见谅。”
谢郁棠笑了笑:“倒是个机灵的。”
差怀瑾给了赏银,谢郁棠手里把玩着鲁班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这大冬天的,非要跳湖替本宫捡这个玩意儿,害得本宫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暖回来……本宫离开这么久,他见不到人,又得发脾气了。”
管家差点把舌头咬掉。
那日谢郁棠从跑马地堂而皇之地把苏小世子牵狗一样牵回来的事,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不用说名字,管家就知道是谁了,这番话听得他心头直跳,满心回荡得都是几个咣机咣机地往下砸的词——
“好一番力气”
“暖回来”
“发脾气”
……
难怪人人都说宁安公主谢郁棠……跟三皇子蔺檀纠缠不清不说,还未出阁便敢在府中养男人,连在他这样的外人面前都不收敛。
饶是管家跟在巍咸西身边多年,见惯了大场面都觉得有点绷不住,赶紧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拜别了谢郁棠。
孙裁缝的手艺当真精湛,做了四五套衣裳,苏戮试完谢郁棠全都一并收了,还赐了一大笔赏银。
谢郁棠最喜藕荷色素面直裰那件,苏戮便直接穿着随她到书房伺候了。
桌上摊着看到一半的《兵策》,谢郁棠翻了几页,将从巍府管家那收的请帖递给苏戮。
设宴地点在城郊一处别院,说是可以踏青野炊,魏府为每位到访的客人设了居舍,可以小住几日。
苏戮刚被擢拔为贴身侍卫,自会一同前往,只是……
谢郁棠将军械库失窃的事讲了,略一沉吟:“本宫得到消息,那巍咸西竟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苏戮研墨的手顿了片刻,撩起眼皮看向谢郁棠,很柔和的问:“主人是想让我色/诱他?”
纵使早知这人聪敏剔透,有七窍玲珑心,可她不过是浅浅提了一句,他便已一语中的她的意图。
这确是最快捷,最省事的捷径。
以苏戮的姿容,甚至用不着主动做点什么,那巍咸西只要见上一面,必会上钩。
谢郁棠无意识折弄着书页:“你可知,方才在巍府管家面前,我是怎么说你的?”
她将那话原封不动地重复给他,发现心中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坦然。
她还记得初见他时,跪在跑马地上的清寂身影,那些肮脏的言语和猥琐的眼神,身为男子,却被人以姿容取乐,被投之以下作的幻想……这般屈辱,她光是看着就无法容忍。
而她现在所为,同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
椒房中少年交给她的那枚玉佩在怀里硌得生疼,谢郁棠心思几经转圜,终究是放弃地闭了眼:“罢了,你若不愿……”
“可以的。”
苏戮轻轻截断。
谢郁棠睁眼,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苏戮很柔和地回应了她。
若能将人的目光碾碎,一寸寸摊开,谢郁棠想,那他的定然是全然剔透的琉璃粉,没有丝毫名为怨怼的杂质。
“巡防营统领巍咸西——军械库失窃一案定与此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他一手主导,若能拿到那日的轮值表,想必会大有进展。”
他已然开始抽丝剥茧地分析,见谢郁棠默然不语,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我很开心您愿意告诉我这些,这意味这您开始信任我了。”
“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公主,性命都可不要,何况是一副皮囊?”
他抬手将遭罪的书从她手里轻柔抽出,一点点抚平褶皱的书页。
“这张脸,若除了取悦您之外,还能有一两分别的用途,让您少烦忧,少操劳,我又怎会不愿意呢?”
谢郁棠上辈子一世都在围着蔺檀转,蔺檀虽也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但都是为了哄着她达到他想要的目的。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将自己放在绝对主导地位的言语,一时间竟觉心口酸胀,不知如何接话。
谢郁棠偏过头轻吸了几口气,待情绪缓得差不多了,这才打趣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军械丢失,事关重大,为了家国天下,你愿意舍身成仁呢。”
这可是前世在沙场以一己之躯独挡十万胡人铁骑的小慕清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