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平日这个时候您可早就醒了,今日倒是……“小厮绕过屏风,瞧见李止桑,当即噤了声。小厮惊愕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今早上那股子羞愤劲过了,李止桑这会儿也不觉着多么尴尬了。她拢了拢身上狐裘,闻见了常在沈时雨身上能闻见的那股混着墨香的清冽味道时,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待我下朝,便给你带哪家你爱吃的糖炒栗子回来。“沈时雨想起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唇角。他与李止桑说话时刻意将自己的语调放缓,说出的话更好似在安抚哭闹的幼童。
“喔。"李止桑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迈着大步出了书房。小厮惊愕的视线一直跟随者李止桑的背影,直到没入回廊拐角再也消失不见时,他才回身看着自家大人,喃喃道:“大人,你…长乐公主……你们……他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小厮面上的惊愕越来越深,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涨红了脸。沈时雨没有多做解释,只恢复了往日里淡淡的神色,道:“把前些日子收好的氅衣再拿一件来。”
原先准备好今日要穿的狐裘方才披在了李止桑的身上。小厮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去柜子里翻找氅衣了。书房的门正开着,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呼呼地吹进来,掀起沈时雨月白里衣的下摆。
其实他今日寅时一刻便醒了。
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自己怀间,熟睡的李止桑发出极轻的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伴着北风敲击窗棂的声音,竞让他莫名地安心。他不舍得吵醒她。
太久没有活动的半边身子已经麻木,顿顿地传来蚀骨般的痛楚,但为了不吵醒李止桑,沈时雨便忍着,一个时辰下来一动也不动。他垂眸,在明明灭灭的烛光里盯着李止桑的睡颜瞧。她睡得并不算十分安稳,有时她的睫羽会轻轻颤动,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两道柳叶似的眉也会微微蹙起来。
铜雀烛台爆出一朵灯花,檐下积雪簌簌坠地。沈时雨恍然发觉,这是自己第一次瞧见李止桑的睡颜。从前那些陪着太子殿下一同温书的日子,连太子殿下都会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可小小的李止桑偏偏每日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她并不算是十分有天赋。
但她做每一件事儿都比谁都要认真。
有时候,沈时雨甚至会觉得李止桑有些过于固执。睡梦中的李止桑溢出一声轻吟。
沈时雨空闲的手拍着小公主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又轻又缓,就像他幼时常哄着家中妹妹入睡那般。
沈时雨算不上是十分温和的人。
甚至因着他近乎冷血和不近人情的处理方式,他在官场上树敌并不少,所有人瞧见的沈时雨都是玉洁松贞的模样,可每每对上犯错狡辩的李止桑,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年来他对李止桑总有几分偏爱。甚至与李止桑在一起,他面上的笑意都会真心几分。“大人。”
“大人一一”
“大人!”
小厮猛地拔高了音调。
沈时雨睫羽轻颤,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偏头去看气急败坏的小厮,疲倦地揉了揉额角:“何事?玉和,你总是这般一惊一乍可不好。”
小厮哽了哽,解释道:“奴婢明明叫了大人许久,是大人没有听见,奴婢才这般的……
尾音在沈时雨的注视下越来越轻。
到最后,小厮的声音细如蚊纳:“大人,轿撵侯了您许久。”可是您一直在发呆。
小厮心心想,大人今日可真怪,这一路上都不知在想什么,竟这般出神。“殿下。”
“殿下?”
“殿下一一”
李止桑眨眨眼,蒙了一层迷雾的眼前逐渐清明,菱花镜里映出张如昭无奈的表情。
“殿下,这两个钗子您今日想用哪个?“张如昭一手拿着金丝掐的鸾鸟金钗,另一手拿着翡翠缀海蓝宝珠钗,神色柔和。日光落在钗子上,折射出极其耀眼的光辉,那些星星点点的金斑漏在地上,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李止桑随手指了珠钗。
她垂着眸子,忽然攥紧了膝头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阿昭,我昨夜又乱跑了。”
张如昭为她钗上珠钗的手抖了一下。
“你说……”
“沈大人会不会觉得吓人?”
檐下铜铃忽然叮当作响。
李止桑的耳边恍惚响起幼时被嘲笑的那些话,她悄悄红了眼眶:“沈大人以后是不是也会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