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就是宋娘子先招惹我,我没有杖责于她已是额外开恩。"李止桑纤纤素手朝着青石砖地面一指,笑眯眯道,“今日我不与你过不去,便只罚你在这地上跪半个时辰。如何?”
腊月里的地砖这样冷。尽管屋内燃了炭,可北风止不住得从窗棂里钻了进来,将青石的地砖浸得如水面凝结的那层薄冰。沈老太太看着地上的宋元意,露出了怜惜的神情,却也不愿再说什么惹起争端,她枯槁手指的摩挲着檀木佛珠,只能戚戚地叹了一声。沈素筠看着祖母的神情,忽然怔了怔。
她想起去岁那年,也是这般寒冬腊月的时节,她不过是与宋元意抢一块糕点,无意间推操了宋元意,便被祖母罚跪了一个时辰。那时宋元意怀中抱着暖手的小火炉,倚在门边嗤笑。而那时祖母也对自己露出这般怜惜的表情了么?似乎没有。
沈素筠垂下眸子,压住内心翻涌的委屈,只悄悄伸出手指拭去了眼尾溢出的两滴泪,便又像没事人般抬起了头来。
挺直的脊背如雪中青竹,这是母亲教她的世家贵女的体面。祖母偏心宋元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沈素筠想,自己何苦再因为这件事儿伤神,幼时便已经细细难受过了。宋元意软声求饶:“外祖母,我已经知错了。”沈老太太摇摇头。
她已经不想再与长乐公主争辩,早些日子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她便已经明白,李止桑可不是沈母那般好拿捏的软柿子。圣上的宠爱便是李止桑骄纵的底气。
窗棂透进的的天广里,李止桑发间珠钗正闪着摄人的光,鬓间那对掩鬓是金丝缠的,此刻细碎的光正落在她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是为她的妆面贴上了金箔她只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便透露出倨傲来。沈老太太明白,现如今,避其锋芒才是上上解。宋元意看着也知晓这事儿再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眼中泪意更甚,哀哀戚戚地用帕子拭了拭,她精心梳就得发髻散乱了些,塌着腰垂着首跪在原地。李止桑露出满意的笑:“我相信沈老太太的为人,便不叫我的人在这儿候着了,若是被我发现老太太框我,没让这宋娘子跪足半个时辰…她走上前去,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花头簪,簪进宋元意的发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元意的身子抖了抖,面色惨白。
话音刚落,李止桑便扭头走了。
张如昭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为自家殿下推开了正厅厚重的雕花木门,随着木门发出一声“吱呀"响,刺骨的北风霎时灌入厅内,掀起梁下细纱帷幔。沈素筠先是呆在原地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宋姨娘与宋元意,最后只匆匆忙忙地行了礼,快步跟在李止桑的身后出了正厅。跟在沈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关上了门,厅内风声渐熄,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里。
沈老太太闭上眼,松垮的眼皮盖住那双浑浊的眼,她疲惫地哀叹一声,再睁开眼时,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宋元意的身上。她吩咐着丫鬟:“去给表小姐拿软垫来,可别冻坏了膝盖。”宋元意眼眶红红,哽咽道:“外祖母,那长乐公主竞欺辱我至此。”沈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好端端地去惹那祖宗作甚?你姑姑没与你说么,千千万万不可与长乐公主有冲突,她可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宋姨娘大惊,软着身子也往地上一跪,戚戚道:“母亲,我自是与元意说了,只不过……
“不过元意到底还是太莽撞了些。”
沈老太太不耐地摆了摆手:“你又在这儿跪着做什么?还不够惹我心烦么?″
宋元意垫上了丫鬟拿来的软垫,多少是不那么难受了,她微微仰头看着沈老太太,试探问道:“那我嫁给表兄的这事儿,可还有希望?”沈老太太哼笑一声:“这府中的事儿还轮不到由长乐公主做主的时候。”宋元意眉眼间染上喜色。
沈老太太又道:“再不济,生米先煮成熟饭,到时候也由不得她长乐公主说一句不好了。”
“你入沈府这事儿,便是板上钉钉了。”
檐下铜铃叮当作响,北风呼啸着,卷了雪粒子直往纱窗上撞,寤窣的声响里,沈老太太忽然抬眸望向那缕从窗棂里漏进来的日光,光束里灰尘纷乱地飞舞着,像是在屋里落的雪。
沈老太太惋惜:“只是要委屈你了。我本意是将你嫁给怀裴做正妻,只是这赐婚圣旨来得突然,长乐公主稀里糊涂地便嫁到了沈府来。天家的话,真真是连拒绝的余地也无。”
宋元意乖巧地点点头:“外祖母,不委屈的。只要是能嫁给表兄,我便十分开心了。”
只要她嫁到了沈府来,这日后是谁受宠还不一定呢。宋元意想,自己与表兄已认识多年,俗话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大抵还是有几分胜算在的。
沈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沈家子嗣绵薄,到了沈时雨这里更是只余这一名男丁了,为家族开枝散叶是天大的事儿,怎能当做儿戏?
沈老太太思衬着,不止是宋元意,日后还要再多纳几名贵妾进府才好。沈家的香火,绝不能在她手上断了。
沈素筠一路跟在李止桑的身后,与她一起在回廊里慢悠悠地走着。廊外风雪渐小,积在梅枝上的雪不堪重负,纷纷往下落着。雀鸟不知到哪儿去躲雪了,一路上也没能瞧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