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即使涣散也努力维持清明的眼睛。那些画面曾在他专注于任务时无声地刺疼他,又被他迅速用“必要代价”、“最优解"的冰冷外壳包裹起来,深埋心底。如今,外在的压力暂时消退,那坚硬的外壳似乎也随之松动,那反复叠加的愧疚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因近距离目睹极致脆弱与坚韧而产生的微妙触动,便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而“神矢和荻原在一起了"这个消息,则让这些沉潜的思绪更加清晰地荡漾开来,一时难以平静。
降谷零再次见到神矢,是在警视厅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约了诸伏景光在那里谈事,推门而入时,目光却下意识地被窗边的两人吸引。
荻原研二和神矢苍介坐在靠窗的软座里。
荻原身体倾向神矢,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手指甚至比划着,像是在讲述某桩警局里的趣事。
神矢侧耳听着,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嘴角噙着一抹柔软而真切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放松地舒展开。
日光透过洁净的玻璃,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细致的阴影,一种宁静而愉悦的气场无声地笼罩着他们那一片区域。桌下,荻原的腿自然地伸长,亲昵地贴着神矢的,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依赖感的姿态。
看到降谷零进来,荻原扬起笑容,热情地抬手打了个招呼。神矢也抬起头,目光转向他,唇角礼貌地弯起,点了点头:“降谷警官。”那笑容一如既往的得体,甚至称得上友善,挑不出任何毛病。但降谷零的心,却在那一刻微微一沉。
他清晰地看到了,神矢看他的眼神。
温和,周全,但界限分明。
那里没有对待荻原时那种全然放松的亲密和无需言明的信赖,也没有丝毫因过往惊心动魄的经历而产生的额外波澜。原来如此。
那个持续索绕在他心头的怪异感与隐约的失落,此刻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咖啡馆里,终于找到了确切的答案。他之前模糊的感觉没错,神矢苍介或许从未将他视为一个可以走进私人领域的朋友。
他们之间所有的深刻交集,都紧密地缠绕在“波本"的任务、“公安”的职责、以及他是“荻原和松田的好友”这层身份纽带之上。一旦这些外部框架消失,他们之间竞显得如此……苍白。甚至那些被他反复想起的、充满微妙感触的画面,对神矢而言,或许只是不愿回首的、被迫经历的残酷过往之一,是早已翻页的篇章。任务结束,危机解除,那条曾因极端环境而意外绷紧的纽带便自然而然地松弛,回归到最普通不过的社会关系。
他之于神矢,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好朋友的朋友”,一位“合作过的警官”。一种迟来的、巨大的恍然和…失落涌上心头。他这才真正意识到,神矢苍介在他那段黑暗窒息的地下生涯中,究竟扮演了多么特别而重要的角色。
一个变数,一份助力,一道在浓黑中意外透出的光。而他,降谷零,却从未真正地将“神矢苍介”从任务中剥离出来,好好地、真诚地去认识过。
他很快结束了与景光的高效会谈,站在咖啡馆外微凉的空气里,看着神矢和荻原说笑着并肩离去的背影。
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从未用于私人联系的号码,然后认真地输入:【神矢,我是降谷零。不知道是否方便见面?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谈。】他发送了信息,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剥离了所有公务化的外衣。神矢的回复很快,依旧礼貌周全:【好的,降谷警官。我还在警视厅附近,现在时间方便。】
两人重新回到那家咖啡馆,坐在了稍靠里一些的安静位置。“降谷警官。"神矢在他对面坐下,语气温和,“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姿态放松,却依旧保持着无形的距离。
降谷零没有寒暄,他紫灰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神矢,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清晰:“这次约你见面,是想再次,并且更正式地向你道歉,以及道谢。神矢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挑眉:“降谷警官?你之前已经…“那不够。"降谷零打断他,语气异常坚决。“那时候的道歉和感谢,夹杂了太多任务和局势的压力,那时的我甚至带有′波本′的习惯性算计和……某种因长期卧底而产生的麻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那些平日绝不会轻易出口的词语,眼神里流露出罕见的、近乎直白的坦诚。
“我现在才真正想明白,并且有勇气去正视,你为我们……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沉重,“那些刑讯训练…”提到这个词时,他的喉咙似乎微不可察地哽了一下,某些被刻意压抑的视觉记忆碎片骤然闪过脑海。
“我亲眼见过你承受的痛苦,甚至其中一部分是我亲手施加的。我利用了你的责任感和善良,将你卷入一个又一个危险境地,却从未给过你真正的选择权。
我甚至……因为沉浸于任务的′最优解',刻意忽略、或者说压抑了去思考这些行为本身对你造成的巨大伤害和长远消耗,忽略了它们可能留下的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很抱歉,神矢。为所有的一切,为我的利用,为我当时的…选择性的忽视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