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兰扭头便走,想得可真美,反正她穿那双缎面绣花鞋,头上插两把梳子,戴新鲜的春兰,给自己面皮抹得油亮亮的,踢踏着在巷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有钱不能显摆,但得了爱不能闷在肚子里。不出片刻,巷子里人家大半知晓了,到林秀水摊子前总要说上几句,林秀水总会笑眯眯地说:“生辰嘛,还得劳烦各位娘子多多夸两句。”有娘子又问她手好些了没,林秀水晃晃左手,恢复挺好,只有块印子,慢慢会消的,她说:“好多了,药挺好使的。”“那下回真真得当心些。”
林秀水又寒暄几句,有生意上门来,是个跟她岁数差不多的小娘子,叫思珍,是前头私塾先生的女儿,拿了一大叠的纸头来。“思珍,要做什么?"林秀水低头看了眼这纸头,发现大多是点心包上头附带的,印着字,零零散散一大堆,但很齐整,边角连个折痕也没有。思珍扬起笑脸说:“阿俏,你帮我做个书袋来。”“做书袋装这些纸头的?”
“对呀对呀,这可不叫纸头,叫裹贴,"思珍瞧瞧眼下没多少人,拿过凳子坐下来,摊开这堆纸头说:“这可都是我一点点收集起来的。”“你看这张,是我从茶箱上头取下来的,上头写毛尖,底下印着同和茶庄,最下边还有行字呢,从平江府到临安桑青镇。”“这张红底黑字的,是从绍兴府来的酒,还写着上等辣无比高酒。”“还有还有,诺,这修义坊出来的三不欺药铺,上面写了不掺假、不少秤、不欺人嘛。”
思珍说了几张,兴冲冲跟林秀水说:“我就觉得收这些东西怪有意思的,每张都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哪家做出来的,从这上头也看出哪些本地的,哪些辗转许多路才到我手里,我爹说这也是一种物勒工名。”林秀水倒没有这种爱好,所以初初听闻不住点头,“确实很有意思,下次我要有这种纸头,不,裹贴,我也收好给你。”“那怎么好意思,“思珍睁大眼睛,转口又道,“请你一定要给我。”林秀水笑出声,“那你还有这么多其他的纸呢?”“这些啊,都是点心铺子里头的,"思珍压低声音,“我每次想吃又不知吃什么时,就从这里头随便拿一张来,挑到哪个吃哪个。”林秀水被她逗乐了,“行,我给你的裹贴做个书袋,夹层的行不行,给你多几个夹层,让你可以都装进去,二十五文差不多。”“我可以自己选布吗?"思珍眼巴巴看她,“我眼馋你摊子上的布好久了,可惜我去买的布头没有这般好的,我只挑外面的那层就行。”林秀水的摊子最上层,摆放着很整齐的布头,绸面的、绢布、细麻,颜色也很突出,青绿蓝红各色的,但凡看见总要停下来瞧瞧。“你也可以挑中了喜欢买下,这料子贵些,要八文一块,但是可以做香囊、荷包。”
顾娘子给她的布实在多,林秀水一一理出来,零散拿出来卖,布头生意有时比她缝补赚得多些,多的话早晚能有百来文。思珍手里有些钱,于是便高高兴兴挑起了布头,等她挑的时候,林秀水做起书袋的夹层,她印象里这种包叫风琴包。取一长条宽细布,太厚等会儿要折叠,针穿不进去,压三道差不多宽的线,对折按压,整圈缝起来留个开口。
翻过来竖缝,再翻过来对折竖缝,反正思珍没瞧懂,瞧着不大像个袋子,尤其林秀水缝得快,动作也快,她索性放弃不看。但这书袋到手时,外面是她选的青绸缎布,她摸了又摸,爱不释手,等一打开,她惊讶极了,翻看袋底,没有线缝的痕迹。里面有六个大小一致的夹层,能装许多东西,她那些手掌差不多宽的裹贴,可以一一塞进去,且不会弯折,思珍细心收藏的裹贴也得到了妥善保存,材秀水还用布做了个扣子,能用另一头的绳子缠上,怎么也不会掉。“你这手艺我只能说,巧,真巧,你是能工巧匠里的巧匠。”思珍夸起来人一套一套,数好钱,拿上她的书袋和布头,高高兴兴走了,她要拿去给她爹娘瞧。
她走后,林秀水又来两个活,让她无话可说的活。第一个是个男子,穿了身道袍,做派又跟道士不一样,神秘兮兮问她,″你知道风能被捉住吗?”
林秀水说:“我不知道。”
“你把这油布给我缝好,不漏一点针脚,我就能告诉你,"那男子给了她一块挺长的油布。
林秀水先收五文钱,怕他这样到时候不给钱,给他缝好了。他两手捏着布角,将油布袋子放到左侧,沿着巷子口来回地跑,路上有人看他,小声嘀咕,“这人怕不是犯疯病了吧。”林秀水不懂,但等那油布袋子里充满了风,鼓鼓囊囊的,男子一把捏住,急匆匆地跑回来,他跳起来大喊:“这真的把风抓住了!”然后没抓稳袋口,里头的气全冲着林秀水脸吹来,她面无表情,看自己上翘的头发。
有没有风林秀水不知道,但他是真疯了!
她起早心血来潮新弄的鬓发,被这股气冲散了!那男子这才回过神,连连致歉,“实在对不住,是我儿那书院出了个题,说是弄什么格物致知,要小娃去把风抓住,我这不是想了好些夜才想出来。”“你找个叫风的人抓住,"林秀水打理自己头发,没好气地给出了个馊主意。男子还真琢磨起来,难不成那先生真是这么个意思,得赶紧回去问问他儿子,要真这样的话,不知道自己改名叫风行不行。后头那个活,其实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