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眼下那令人嫉妒的睡眠质量又回来了。这哪是睡觉?
这分明是昏迷了。
晚膳不会又吃了珀樱子吧?
倒不知是说她没心眼儿,还是心理素质过于强悍,这种人也需要护身符吗?一切的难题,在她这般随遇而安的平稳之下,都能被从容消解。他闭眼抵在她的发顶,松了口气,也放任意识沉入静谧的沉眠。次日清早,晨雾未散,全队再度启程。
重新坐上马车出发,秋绪仍然心有余悸,但好在一路上并未再遇到危险情况。
马车如疾风掠地,日夜兼程。
此趟行程,原有太子代天子出巡的意味。依照制度,沿途州府理当大张筵席恭迎储君储妃,但由于刺杀变故,他们改道而行,中途便没有再久停,直奔临阳而去。
多日的车马劳顿,把秋绪折磨得身心俱疲,最初一日她还较为警惕,后面就完全顾不上什么刺杀不刺杀了。
说不定刺客还没来她就嘎巴死车里了。
她双眼无神地歪在软塌上,怀里还抱着软枕,照样被颠簸的路揍得鼻青脸肿一一抱歉言重了,马车在官道时尚好,但走崎岖小路的时候,小马跑得太快,车子是会飞起来的,脑袋就会撞到天花板又重重落下来一-希望没人能懂。秋绪觉得自己剑指就是一盘在锅里无限翻炒的菜,脑子都晕得根本转不动了。
具体体现在,她终于想起来,还有系统给的清神丹和神行散,结果顾玉初说,大概还有半日便能到余桑府了。
再往里走走,便是目的地临阳县了。
很亏,就是说,真的很亏,她恨不得现在吞了清神丹恢复体力,再嚼一粒神行散,化身千里马自己跑过去。
但丹药还是得吃,上回休克吃清神丹都能恢复大半,这次小小晕车还不手拿把掐。
她趁着顾玉初闭目养神的功夫,偷摸往嘴里塞一颗药,囫囵吞了。未久,脏腑间翻涌的恶心感便如潮水消退,方才还半死不活的身体,久旱逢甘露般破土重生,神清气爽。
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有胃口,用了些糕点,有来了点兴致,撩开马车窗帘一角,打算看看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
自打秋绪来到这个世界,离开皇宫的次数寥寥无几,上回在枕洲短暂停留,那是个烟火气十足的临海小城,她很喜欢。可是这里的景色并不美好。
一眼望去,这片土地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近日雨水减少,但仍然可以看出被水流肆虐过的痕迹。
阡陌交织的土地田垄被撕裂,褪色的布料缠着枯枝,在风中翻涌,倾颓屋梁下竞然露出半截儿泥塑的神像。
偏生她刚吃过丹药,此时能看清无情灾难残留的处处烙印,心里沉甸甸的。蓦然间,秋绪困惑地揉揉眼睛,有些怀疑地问道:“殿下,那树下是什么?是人吗?”
她眯着眼睛瞧了片刻,转而去拽顾玉初的袖子,“好像是三个孩子。”顾玉初俯身,下颌擦过她耳际,看向窗外她所指的方向。满是枯枝败叶的树下,蹲着三个小小身影,正从土缝里抠挖块茎,直往嘴里塞。
“不行!那怎么能吃呢?”
秋绪登时着急了,探出头朝车队前方喊道,“停车!停车!”随着车队缓缓停下,阿山拽着缰绳调转马头:“殿下,有何吩咐?”秋绪一指土坡:“将那三个孩子带过来。”阿山叹道:“殿下真是好眼力,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清楚。”不消多时,侍卫便将那三个泥猴似的小子提溜了过来,都面如菜色,瘦骨嶙峋,却凸着个胀圆的肚子。
三个孩子里,稍微大点的瞧着不过八九岁,最小的那个还不到五岁,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森严的仪仗,更未见过太子夫妇这等金尊玉贵的人,皆惊恐地挤作一团。
最大的孩子分明也很害怕,却还是紧紧揽着两个幼弟,犹豫片刻后拽了拽他们的衣服,乱七八糟地跪下,准备磕头。“别跪了!"秋绪看得心疼,“站起来说话。”阿山找了个通晓余桑府土话的侍卫来,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从哪里来?”
最大的孩子瑟缩着回答:“我叫大头,从临阳走来,走了三天,还是四天。”
掰着手指头算不清楚。
侍卫又问:“为什么到这来?不回家吗?”小孩们相视一眼,都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你们方才吃的什么?”四五岁那孩子朝他摊开污浊的掌心,是一团被捏扁了的土块,他奶声奶气地说:“神仙土馍馍,阿娘说可以吃。”
那土馍里还裹着树皮、野菜与草根,混着砂砾,团在一起,他们竟以此果腹。
秋绪皱眉,偏头低声对阿山说:“请太医来,吃观音土会闹出人命的。”侍卫蹲身在大头身边,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泥痕,轻声说:“不是早就发放赈灾粮吗?咋还吃这土馍馍呀?”
之前尽管有一船赈灾粮被泡了,但其余船只的物资仍满满当当,不仅有粮食药材,还有衣物,但显然那些棉衣都没有到这些孩子身上,否则也不会这大冷天还穿着破洞的粗布麻衣。
“有的,晨间棚里会施粥,但只有铺满碗底的量,根本吃不饱。“大头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一眨,稚拙而懂事地说,“阿娘肚里有娃娃,我的那份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