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霖叹了声气,对待这个妻子,他还是有几分关怀的:“方才路过食肆,见到那酥山,你就连吃三碗,叫你少吃点还不听,这下知道喊腹痛了吧?”这是他的表妹徐蓉儿,也是他妻子。
他们成婚后这两年都住在扬州,这趟回来是打理一间江州的铺子,听闻闹了官司,还伤了几个人。
这两年他都跟着娘学做生意,渐渐懂了些生意场上的经验,这次回江州,也是他想主动历练,为娘排忧解难。
“天太热了嘛,我嘴里都要起火了。"徐蓉儿道。周玉霖掀开帘子,便见一家医馆的招牌,“前方有间医馆,我带你去看看。”
下了马车,进了医馆,俱是淡淡的药香。
苹儿本想进去用午膳了,看到两个人进来,又重新坐下。“咦,竟是位女大夫?“徐蓉儿有些惊奇,见苹儿看了过来,回以甜甜一笑。周玉霖顺着她的话望过去,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眉眼。他像是被雷打了一般,僵在原地。
两年前,刚开始的那段时日,他日思夜想都是她,可后来,他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虽不喜欢蓉儿,可她既嫁给了他,他便不能辜负她。他也开始懂了师父的话,有缘无分,不能强求,日子要往前走,人也要向前看。
可今日这一眼,从前的许多回忆便如奔腾浪潮般涌入脑海。他与苹儿、与师父的那些往事,都已恍如隔世,像是隔着朦胧烟霞,明明暗暗。
他的心,在这一刻,还是猛地一颤。
哪怕他们已经快三年没见了。
苹儿手腕一抖,笔掉到了地上。
她淡然垂下头,从容捡起笔,朝徐蓉儿一笑,“娘子哪里不舒服呢?”“我腹痛。"徐蓉儿是小女儿的性子,耐不住疼痛,小脸皱成一团。“表哥,你在那做什么,过来呀,这里凉快。”她见自家夫君杵在门口不动,那烈阳直直打在他肩上,招呼他进来。周玉霖回过神,缓缓走了进来,在徐蓉儿身旁坐下。他不敢与对面之人对视,只在她低头把脉时,才静静望着她。不知道为何,心口酸得厉害。
姜枝没抱住米花,让它跑了出来,这只狗不是土狗,是一种身形长不大的犬类,快三年了,还是雪白小小的一只。
它竞还认得周玉霖,窜出来就在他脚底亲昵打滚。“真可爱!"徐蓉儿笑着望向苹儿,“这是你养的吗?它都不认生的吗?”苹儿忍住眼眶的酸胀,淡淡回笑:“是我养的,它性子比较温顺。”徐蓉儿生性活泼,见她面善,开始叽叽喳喳跟她说他们从扬州来,一路辗转,累得半死。
“好了,蓉了。”
周玉霖想制止她,却被苹儿先一步说话,“是胃胀气,加之用多了凉食,你们赶路也不好熬药,我给你们开一副药,喝了再赶路吧。”“另外,娘子可有发现自己有喜了,两个月了。”她话音平淡如水,不见一丝波澜。
周玉霖跟徐蓉儿同时抬眸。
徐蓉儿眼底一亮:“真的吗?!我们这两个月都在赶路,一直没察觉!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惜成婚这几年都没怀上,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如何能不高兴,挽着周玉霖的手臂说东说西。
苹儿吸了一口气,起身道:“这个时辰药房的伙计许都在午睡,我去吩咋一声,给你们熬碗药。”
徐蓉儿全然没有察觉异样,喜笑颜开,对她道谢。周玉霖经不住她闹腾,回了一句:“还好没吃坏肚子,只是胀气,下次可不能吃太多了。”
半响,是苹儿亲自端着药出来,徐蓉儿仰头喝下,也没有嫌苦,只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又坐了一会儿,她自己解囊付药钱,觉得麻烦别人跑腿,要多给一些。药钱付多了,苹儿不肯收,只拿了二十文。徐蓉儿觉着腹中好受了一些,想着还要赶路,便欲告辞上车了。临走时,周玉霖冲破心里的犹豫:“蓉儿,我突然有些头晕,许是中暑了,想再叫这位大夫替我看看,开些丸药。外头太热了,你先上马车歇着,我即刻就来。”
徐蓉儿点点头,带着婢女出去了。
医馆内,此时只有周玉霖和苹儿两人。
周玉霖显然有些局促。
他曾无数次与她独处对坐,无数次与她把盏闲谈,可到了如今,竟喉中颤哑,不知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苹儿,你这两年,过得好吗?”苹儿在埋头抄写方子,清清淡淡:“很好啊。”“我曾经去找过师父,想再见你一面,可那个时候你已经走了,师父没跟我说你去了哪,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徐州吗?”他变得沉稳成熟,懂得隐忍克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用幼稚手段反抗父母之命的少年。
可那些隐忍,那些克制,在面对她时,果然不出意料,蓦然松动几分。苹儿点点头,问他:“中暑了,会头晕吗?”“我没有中暑。“周玉霖抿了抿唇,“只是我没想到,今日会在这见到你,我以为,这辈子就见不到你了。”
苹儿如何能不知他不是真的中暑,可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我也要嫁人了。”
她道。
她用一句嫁人来彻底断了这场缘分。
什么都不剩了。
距离那段光景,已经过去三年了。
永远都不可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