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只觉,脑内恍然“轰”的一声。
她虽心性通透聪慧,却极不擅人事,甚至颇为迟钝。
才导致当下,头脑一片空白,又因沉清叶是生的极为美丽的少年,两人凑的如此之近,被他引诱,哪怕是明心,脸都有些发烫,全然忘记自己身为大族贵女,却被男子冒犯后该有的反感。
“啊......?”她怔愣,“为何?”
沉清叶没想到她反而会问这种话。
“......贵女,是觉得奴脏吗?”
沉清叶一直觉得明心很干净。
虽相遇是在崇明坊那等烟花柳巷之地,但不知为何,他对明心的印象,却是干净,纯澈之人。
可就像是她会去崇明坊寻求玩乐一般,其内心,定也会寻求欢愉。
沉清叶朝她笑,他不知自己笑得死气沉沉,“贵女信奴,奴很干净的,奴从没有要其他人碰过。”
面上还些微发烫。
明心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听着他的话,心里不太舒服。
“你干不干净,与我无甚关系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又看着沉清叶,“我并非是想做——”
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明心红着脸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我并非是想做那种事,才救下你的,沉清叶......难道是你想要做吗?”
“奴——”
他从不敢说他不想。
对上少女直白望来的杏眼,不知为何,他本该说些好话遮掩,却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这片刻的停顿,却已让明心有些回过神来。
“你并不想,又为何要做?”
明心是切实不明白,“为何要做自己不喜的事情?”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
沉清叶原本还与她四目相对。
如今,他却低下了头。
明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沉清叶总是这般,一被她猜透些心绪,便总是这样低着头,像是无所遁形,想要凭空将自己藏起来。
“贵女不会想要吗?”他低着头,墨发垂落满身,“奴低.贱蠢.笨,想要讨贵女欢心,但是奴不做这个,便没有任何价值。”
“奴若不做这个,活这条命,便没有任何价值。”
见他又在下意识攥紧未愈合的手指,明心忙上去揽住他的两手。
沉清叶虽极为乖巧,但时不时便会自伤,躲藏,自.贬自.贱。
“我并不想要,沉清叶,我并不是为了那个才救你出来,”明心轻轻揽着他的手。
宋嬷嬷,莲翠等人,也都曾受过非人一般的待遇。
她们都想活下去,为了活之一字,挣扎又拼命。
明心赞叹她们于生命的韧性,这无形中也带给她许多力量。
她自幼弱症,将来,恐怕也如那话本所说一般,将要命不久矣。
她想要做些好事,想要救救这些人们,人世间百苦,她生此身份,想要做一些她能做的,与她而言的小事。
“所以你也莫要那么对待自己,我说过,不想做的事情便不要做,”她靠近,在他明显的僵硬之下,轻轻抱了抱他。
少女身上的馨香味道,像是将他身上的‘恶臭’覆盖。
他从前太久,都睡在惊仙苑那间冰冷的柴房里。
他每日每夜,闻到的都是恶臭,哪怕到如今,他依旧觉得自己臭到令人恶心。
沉清叶微顿,她松开了他,如月辉般的光影落到她面上,她肌肤莹白,眉目温柔,墨发垂落满身,浅笑顾盼。
沉清叶愣愣与她对上视线。
她轻轻搓了搓他的脸。
“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怨怪你的,若有人怨你,你大可与我告状。”
*
皇室佛堂内,今夜也依旧灯火通明。
殿中佛像万千,镀金身,庄严肃穆,不怒自威。
本朝天子信奉佛道两门,宫内设立皇家佛堂,寸土寸金,似仙家宝地。
时辰尚晚,殿外夜雨淅沥,沈玉玹身披大氅,墨发未束,跪坐廊下,正面对头顶低眉佛像,与佛像之下数不清的镀金牌位,抄写手中经卷。
宫中善仁皇后过寿在即,沈玉玹预送的贺礼,便是手抄的经文。
字迹写到结尾,又抄落一卷,旁侧候着的云山忙轻手轻脚将沈玉玹刚誊抄完的经卷拿开,眼见青年反复转着骨节分明的手腕,云山道,“殿下抄了有一会儿了,不若歇息片刻?”
沈玉玹眼也没抬。
“今夜母后大抵会过来。”
云山看着沈玉玹又铺开一卷金帛,他眼下盈着淡淡青色,低垂眉眼,继续誊抄。
他坐姿始终笔直,近乎未有片刻歇息。
话未说尽,但云山知道,七殿下此举,是为皇后娘娘若今夜兴起过来探望,能留下个好印象。
当今时下,外面是战火,内里更是纷争,天子不信群臣,不信子嗣,只信佛道两门,只盼能长生不老永坐皇位,后宫更是争端不断,各方势力角逐,沈玉玹身为皇后养子,为权不惜命,更不要命。
也因此,才更要遮掩。
皇后对他生疑,需要的是听话傀儡,又盼望他能有用,在皇权之中厮杀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