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再失败一次。汪台不仅功力深厚,做事也很谨慎。他只吃自己做的饭食,极少独自出门。温星便一直静静等待着,等一个时机。时机很快便来了。是中秋佳节。
他在月饼中下毒,又在酒中放了解药。见他和宁和吃过无事,戒酒的汪台也拿过一块月饼,从此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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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璧!”
一道清朗明亮的声音使正要走出后门的逐璧驻足,他回头望一-跑得气喘吁吁的宜尔正撑着膝盖大口呼气吸气。
逐璧有些意外,“宜尔如何知晓是我?”
宜尔稳住气息,直起腰,“万先生说自己做过奸臣走狗,你又突然不见了,我当即便想到王家庄是被朝廷剿灭的。”逐壁是一个下了决心就做到底的人。幼时上学堂是,复仇亦是。他要让那些人为自己犯下的罪孽偿命。他可以等,也可以为此回到已经离去的地方,再演上一出戏。
逐璧从不后悔。
不,或许他也后悔过,但那些都不重要了。逐壁依然笑得温柔,“恨我吗?”
他知道他们交情匪浅。
宜尔摇头,“万先生说过,总会有人来要他偿命,恩怨了了,他愿引颈就戮。我尊重他的意愿,而且你们二人的仇恨,我本也无权干涉,只是万先生留给女儿的信你不该拿走,还回来吧。"她摊开手。逐璧垂眼,笑得缱绻。他从衣间拿出那封皱巴巴的信,递过去。宜尔小心翼翼伸手拿走。
逐璧向外走去,他跨过门槛,突然又回头。他在门外,宜尔在门内。
“宜尔,你想不想去江湖看看?"逐璧问到。宜尔一怔,答道:“江湖太乱了。”
“混乱,也意味着自由、公平。蛇虫鼠蚁、天凤地龙,混在一片湖海中。”宜尔仍然摇头,“江湖刀光剑影,很刺激,很热闹,可江湖不会替我晒被子。”
逐壁仍然笑着,“是么?”
宜尔仰面看他,“你急着赶路吗?”
“不急。”
“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但问无妨。”
“公子你不顾及馆主吗?”
逐璧眸光微动,“叔父心中有恨,可已从狼变犬,被喂得滚圆,再无半分挣扎。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为难他。”宜尔明了地点点头,又问道:“之前为何要揭穿荞安呢?”逐壁弯过眼睛,“想看你生气。”
疑问攀满宜尔脑袋。
“只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理由罢了。"逐壁温然一笑,转身离去。凉风中,《剑行录》被吹翻至最后一页,上面的墨迹还很新。温星有时会用迷香晕倒宁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只是随心所欲罢了。温星会故意透露自己的所作所为,观察宁和的反应。温星会假装要自杀,叫宁和为难担忧……
若宁和问他究竟在做什么,或许他也能回答。“想看你生气,看你抓狂,看你愤恨地责骂别人,看你后悔出手相助,看你后悔自己如此宽容……
“想要你怀疑我,相信我,又质疑我……想要你待在身边,又想要你远在天边…想看你纠结,看你释然,看你作出一些与预料不同的事情……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这样的心心绪里面究竞藏着什么呢?那也不重要了。因为他要回到汹涌的湖海继续复仇,从此命如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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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尔望着手中书信,无限怅惘。
从此以后,没了母亲的家宝也没有了父亲。宜尔收好信,再回去宴席,众人早已散场,只剩李荞安和莺语在等她,还有王乌和已经冰冷的万苔痕。
热闹的宴席以血案结束。得知真相的王乌难控情绪,掩面鸣鸣哭泣。宜尔突然觉得王乌又老了。脊背弯了,眼角皱纹也多了。逐璧复完仇,回来见他如此模样,会不会后悔呢?
她蹲下身,轻拍王乌肩膀,“馆主,我们去将万先生埋了吧。”王乌抹抹眼泪,“死小子有话留给我吗?”“……他叫你保重身体,过得开心。”
王乌眼前模糊一片,哭得更厉害。
李荞安同莺语站在后头互看一眼,长叹一声。四人抬着万苔痕到荒废的后院,在半死不活的松树下刨土挖坑。明月向东悄然移动,不知不觉便悬于天际中央。李荞安作为挖坑填坑主力,胳膊发酸。他甩甩手,见宜尔正在平整土地。将土面抹平后,她两手合十,不知向上苍祈祷了什么。三人就那样静默地看着她,等宜尔起身回头时,便看见三双齐刷刷的眼睛。“怎么了?”
莺语眼睛发红,捂住嘴怕自己张口便落下泪来。王乌眼睛已经哭肿了,眯成条缝,只一味叹气。他走上前,往宜尔手中塞了只银镯子,“拿去吧。”
“作为辛苦费太高昂了。"宜尔将镯子递回去。王乌“啊?"了一声,被莺语赶紧捂住嘴,莺语手上的土抹了他一脸。“宜尔你就收下吧!馆主一番好意,反正他有的是钱。”王乌点点头。
“这……好吧。多谢馆主。“宜尔将镯子拢进衣袖。莺语松开王乌,王乌扭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莺语手指挡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人离开后院,王乌住处与三人相反,早早分开。宜尔、莺语和李荞安踩在小径上,一身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