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虞无涯有些无奈。
当年惠明因道心破碎,当场坐化。
而他留下的这么多弟子,却是个大难题。
若是直言他们所学是伪,当日万佛寺约莫要死上不少人。
从始至终,那些弟子都不知内情,一直觉得他们在践行佛门真意,行善积德。
在确认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后,虞无涯索性留了下来,入驻万佛寺。
对外宣称惠明往生极乐,而自己是惠明的师兄,代他在万佛寺讲法。
最开始的时候,寺中无一人相信这话。
只是碍于虞无涯为了减少麻烦、施展出的神通,才没有阻止虞无涯进出万佛寺。
第一月,虞无涯早出晚归,在那没有佛像的大雄宝殿一坐便是一天。
哪怕无人前来听讲,也照说不误;
第二月,在大雄宝殿周围禁令解开后,几名误入此地的香客,好奇之下想听上一会。
等他们回过神,屋子已经被夕阳填满;
第三月,屋内已经站不下脚,全是慕名而来的香客,虞无涯来者不拒。
而在人群外围,多了几名好奇的僧人;
第四月,虞无涯讲法已经成了万佛寺一景。
那些不满此事的僧人纷纷离去,其中就包括慧宽;
一年过后,虞无涯成了万佛寺名义上的主持。
尽管他从未接过此事,每日只是讲法,日出入寺,日落归家,七十年如一日。
直到今天。
这些年发生的事,慧宽在回来时便打听清楚。
此刻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也不催促,继续道:“师父当年曾言,佛与人不同。
若想成佛,当断七情六欲,无牵无挂,方能得证自在。
没了人心,方有公心,才能不会因喜恶做决断,护佑天下万民。
可. . ...师父没有成佛。
这些年我走遍天南海北,踏足无人之境。
子然一身七十载,自问已断情绝欲。
但我也没有成佛。”
他说着看向虞无涯,眼底泛出浓浓的不甘,“但你成佛了。
昔年...师父不是往生极乐了对么?
师父是和你论道失败,方才身死的对么?”
虞无涯默然,轻轻点头。
可慧宽并未怒吼质问,也没有指着虞无涯,说些复仇的狠话。
倒像是卸去了一副重担,身子一松,低头喃喃道。
“确实错了啊。”
虞无涯听出他语气的不对,问道:“你早知结果?”
慧宽重新抬头,双目依旧浑浊,但没了方才那些繁杂的情绪。
虞无涯犹豫又期待的盯着慧宽,只担心下一秒慧宽消失,又是徒劳无功。
但令他庆幸的是,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慧宽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缓缓道:“师父说,人身多污浊。
若想成佛,必须要舍去这一身凡胎皮囊,便让我们四处传法,寻天地灵物雕刻成佛像。
那些佛像,便是我们未来的果位。
只要好生修行,行善积德,让它们受奉香火。
佛像自然生灵,那灵也是我们修行的成果。
待我等百年之后,便可不入轮回,成了佛陀正果。”
虞无涯听得入神,忽然察觉有些不对。
再看时,慧宽的衣衫已经被泪水打湿。
但他恍若未觉,继续沙哑道:“可师父圆寂了,佛像也没了。
我把他曾指给我的佛像重新拼凑起来,问了整整三个月。
师、师父他没有理我。
我以为是时间太短,师父还没苏醒。
可七十年了,师父还是不理我。”
慧宽用力抹了抹脸,拿下包裹,从中取出一尊小佛像。
佛像有明显的拼接痕迹,看得出拼接的人很用心,几乎还原了佛像的神韵。
“我只找到这些,只能拼出这些。”慧宽越发哽咽,“师父说,只要成了果位,哪怕有一片存世,都能长存不灭。
可..”
慧宽终于说不下去了,竟当街痛哭起来。
行人为之侧目,但对上虞无涯温和的目光后,纷纷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四散离去。
不多时,街面上就只剩二人。
慧宽哭得撕心裂肺,但没有一声是哭诉自己在错路上蹉跎了数十年。
虞无涯默然,像是安抚后辈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两人看上去年纪悬殊,但这副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却没有丝毫不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消失。
虞无涯看去,发现慧宽已寿终,脸上泪痕未干,还带着几分解脱的意味。
牛魔王悄然出现在两人身边,见此情景挠挠头,犹豫了下才问道:“有什么发现?”
“此地只是为了困住咱们,但困不住他们,应该还与四州有交界。”
虞无涯说罢将慧宽扶正,盘坐在他身边,为他默念往生经文。
牛魔王也没打扰,眼看着两个小沙弥狼狈跑来,哭哭啼啼的等虞无涯做完法事,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才轻声道。
“困住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