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虞无涯照例去万佛寺讲经。
但第二天，尽管李浩百般挽留，虞无涯一行人还是搬出了客栈，在附近买了间小院住下。
之后的日子，如先前一般，没有太大变化。
玉烟和吱吱的新戏大受欢迎，只是众人觉得一头比狼还大的胖狐狸变成一名美女有些违和；老鼋还在四处行医，得了个活神仙的美名；
闭关失败的牛魔王决定开垦几亩田地，当一回农夫，平日最喜欢手把手教牛如何耕地。
如此，三十年一晃即逝。
当虞无涯为李浩的儿子念完往生经后，扫了眼旁边李浩的墓碑，眼神恍惚了一瞬，转身离开了此地。眨眼间，又是四十年。
小镇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万佛寺中的僧人圆寂了一批又一批。
唯独虞无涯像是光阴长河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一百四十年，小镇上再无人知道虞无涯几人从何而来。
关于虞无涯的传说，已经多了无数个版本。
而前来听年虞无涯讲法的僧人信众，也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广场上都站不下。
虞无涯不得不现出琉璃法相，端坐云端讲法。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小镇众人对虞无涯的身份再无怀疑，甚至家家户户供奉的佛像，都成了虞无涯的面容。
又是一百年过去。
万佛寺中那尊没有面目的佛像，反倒成了奇景。
众人私下里都说，何时那尊佛像生出了灵感师傅的面容，灵感师傅就能成为天地间最厉害的佛。对于这个说法，牛魔王既诧异又好奇。
便在一个黄昏，再次来到了万佛寺。
待众僧离开后，他潜进广场上、众僧私下更名为“灵感宝殿”的大雄宝殿中，抬头看着那尊逐渐被阴影笼罩的无面佛出神。
“原来是你。”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笑声。
“那还能是谁？”牛魔王回了一句，转身看清来人的刹那，忽然皱起眉头。
眼前之人和寺中的老僧没什么区别，满脸皱纹，眉毛又长又白。
“你怎么老的这么快？”牛魔王上前，伸手捞起虞无涯的眉毛，凝重道：“还有这眉毛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想和长眉罗汉争果位吧？”
“他们现在越说越夸张了，再不老些，我怕他们真把我供起来。”
虞无涯说着，面目缓缓恢复年轻。
唯独那双眼睛，和方才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深邃沧桑。
“你现在和被供起来没什么区别了。”牛魔王正要挪揄几句，可看见木佛下供奉的密密麻麻的牌位，顿时没了说笑的心思，叹气道：“玉烟那丫头呢？”
“许久没出来了。”虞无涯走到吱吱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我还挺喜欢她的戏码的。”牛魔王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还没成功吗？”
虞无涯摇摇头。
“行不通？”牛魔王脸色微沉。
“行得通，但. ..永远没有尽头。”虞无涯看向佛像，轻声道：“如今，此方天地尽行我法。但总有新生不通法之人。
待到他们长大成人，我传法于他们，他们真正学会之后，又有新人。
无穷无尽。”
牛魔王闻言一怔，忽然双目生怒。
殿中凭空生出狂风，将牌位吹得摇摇晃晃。
虞无涯叹了口气，回身看向牛魔王。
对上虞无涯的双眼，牛魔王稍微恢复了几分理智，狂风稍歇。
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笑道：“你越来越有高僧大德的样子了。
无妨，两百多年都等了，大不了我老牛再等上两百年。”
说罢，牛魔王便化风而去。
虞无涯在原地静立良久，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佛像。
佛像之上，竟缓缓生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低头垂目，慈悲的看向他。
虞无涯却皱起眉头，重重一挥袖子。
“尔等修行已成，证道就在今日，为何还要拒绝？”
佛像开口了，声音宏大庄严。
“证道？”虞无涯冷声道：“证谁的道？”
佛像眼中慈悲更甚，缓缓伸出手，继续道：“人世苦海多沉沦。
受果位，当得解脱。”
“滚！”
虞无涯的话硬得像是打铁时飞溅出的火星，在大殿中回荡不休。
双目之中，异色璀璨。
佛像动作一顿，缓缓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是在五官即将消散时，留下一句话。
“莫要执迷不悟。”
虞无涯深深看了眼佛像，重新恢复那副苍老的面容，走出了大殿。
吱嘎一声，殿门关闭，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让佛像彻底隐没在了阴影中.. .
“师尊？师尊？”
众人的呼唤，让虞无涯回过神。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光头，他眼神有些恍惚，
自从上一次与牛魔王会面过去了多久了？
有一百年了吧？
这一百年自己做什么了？
讲经。
好像也只有讲经. .，
广场上，众僧见虞无涯不语，纷纷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