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回来了。”
客栈中,早已白发苍苍的店小二,笑眯眯的从柜台后走出,伸手想要接过虞无涯手中的包裹。虞无涯微笑着摇摇头,小二见状也不坚持,一边招呼旁边的半大小子去后厨,一边道:“那您歇着,有什么事再招呼我。”
看着那张依稀能辨认出当年青涩的苍老面庞,虞无涯犹豫了下,才道:“都是四世同堂的人了,不必如此。”
“您这话就看不起我了!”
与虞无涯相识了七十年,从跑堂活成了客栈老板,李浩不像其他人那般毕恭毕敬,言谈间多了几分亲近。
“您教我那套养生的法子,我每天都练着。
您别看我这副模样,论身子骨,我还能再活二十年。”
说起此事,李浩眉飞色舞,暮气全无,眼睛亮得像是七十年前。
类似的话,虞无涯不知听了多少遍,但这次却听得比以往还要认真。
李浩说的兴起,将他儿子到孙子全部数落了一遍,又将他重孙狠狠夸了一会,等回过神,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才一拍脑门讪笑道。
“瞧我这嘴,说起来就忘了时辰,耽误您休息了。
您先上去歇歇,屋子都打扫好了。
等下我亲自把饭菜给您送上去。”
“不必了。”
话音刚落,一名与李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年人,端着托盘从后厨走出。
虞无涯伸手接过,朝两人笑着点头,缓步回了楼上。
目送着虞无涯离去后,中年人才擦擦手好奇道:“爷,您和灵感师傅又聊什么了?”
“夸你做饭好吃!”李浩斜了孙子一眼,没好气道“你爹呢,今天怎么一天见不着人?”
“受风寒了,我就没让他来,在家歇歇。”
“兔崽子,早不说!”李浩毫不客气的给了孙子一巴掌,又不满道:“你们爷俩都一个德行。有啥话不能直接和我说,非得等着我问。
年纪没我大,身子还不如我了。
去关门,带我去看看那个兔崽子. . .”
听着楼下的吵闹,虞无涯摇头失笑,轻轻吹了口气,凭空生出一朵花瓣,悄悄粘在了李浩后背。做完这一切,他才关上门,回到桌边。
但看着喷香的素斋,忽然感觉没什么胃口,从包裹中取出那尊慧宽拼凑的佛像,放在桌边。烛火微微摇晃,阴影闪动间,佛像仿佛活了过来。
虞无涯看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才端起碗筷,和往常一样,默默吃着饭菜。
没一会,虞无涯身后突然冒出一缕青烟,紧接着一名红衣美妇凭空出现,暧昧的趴在虞无涯肩头。嫩白的五指,与虞无涯的脸若即若离。
虞无涯恍若未觉,将饭菜吃干净后,摆放好餐具,扭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
“圣僧。”
美妇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中飘来,软绵绵的,回荡在整间卧房。
“您就这般绝情?
回头看奴家一眼,奴家不信您两眼空空”
虞无涯依言照做,回头看向浅笑盈盈的美妇,点头道:“新戏码不错。”
美妇也跟着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摇身变做玉烟,鼓着脸失落道:“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我不是回头了么?”虞无涯端起桌上的清茶,漱了漱口。
玉烟偷偷翻了个白眼,飘到衣柜旁将门打开,露出塞满半个衣柜、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白狐。“吱?”
吱吱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不是排练新戏么,这么快就到自己出场了?
“还用问,人家不配合,演不下去了。”玉烟说着飘回到床边,重重跌了上去。
吱吱跳出衣柜,甩掉头上的装饰,从头到尾将白毛抖落顺,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到虞无涯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腿。
像极了一条大白狗。
虞无涯摸着它的脑袋,微笑道:“最近生意如何?”
“不好不坏吧。”玉烟倚靠着床,抱着双臂语气慵懒道:“毕竟七十年了,能演得都差不多了。我本来是想演个白狐爱上僧人的戏码,但你不配合。”
“你就不怕万佛寺的僧人找你麻烦?”虞无涯挠着吱吱的下巴,舒服的它眯起了眼睛。
“我之前试过,他们不看,但也没说什么,倒是香客们挺喜欢的。”
“那就好。”虞无涯拍了拍吱吱敦实的后背,笑道:“七十年了,也该炼化横骨了。”
“吱?”吱吱脑袋一歪,旋即躺在地上开始装死。
修行太累了,不如当一只狐狸自在。
“你啊你。”虞无涯点了点它的脑门,却没说什么。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玉烟才轻声道:“上仙,咱们还能出去么?”
虞无涯动作一顿,笑容逐渐消失。
自从来到这世上,他头回过上这般平静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七十年如一日。
偏偏修为有成后,让他的记性变得特别好,将过去的每一天,都深深刻在了他脑海中。
同样的,对于光阴带来的变化,他也比旁人的感受更深。
玉烟见虞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