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一脉遭难,如飓风横扫而过,难以控制,国子监以及诸部中皆有人被锦衣卫以及刑司带走调查,其中自然有无辜遭难的。
天光正当中时,李祺从大理寺中走出准备往宫中汇报此事,却在走到朱雀大街时,被一群士人拦住了去路。
当其时,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织,其中数以百计身着儒衫的士子面上带着焦急之色,在街头巷尾张望。待李祺的车辆出现在视线尽头时,顿时有人高呼,“景和公的车架到了!”
话音落下,一众士子皆应声而奔来,将朱雀大道围的水泄不通,街道两侧的百姓亦凑着热闹,想要看看发生了何事。
李祺的车被堵在上桥的头前,前后皆不能动,于是从车中走出,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而后一见众士子蜂拥而来的景象,他立刻就想到了当初他和李原名辩论前,被李原名的弟子们堵在街头的场景,和今日何等相似。
那一日亦是在朱雀大道之上。
唯一不同的便是境遇地位,当初李原名乃是天下大儒,而他不过是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在士林中的地位远远不如李原名。
而今日李原名已然作土,宗族也烟消云散,他李祺却踏着方孝孺这位“大明读书人种子”、“儒学大宗师”的尸骨傲然于天下,无论是学术地位还是士林地位,都远远不是李原名所能够相提并论了。“景和公!”
围上来的士子很是急切的行礼,而后高声道:“还请景和公原谅我等今日无矩之举,我等实在是别无他法。”
李祺扫视而过,这其中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但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他都知道,有朝中浙江籍的官员,还有些是国子监中的佼佼者,他曾去国子监授课,知晓他们科举必然高中,且至少是二甲。那这些人今日来此堵截他的目的便显而易见了,东明精舍之事的影响浩大,纵然是有他压着锦衣卫,没让锦衣卫太过于插手,可还是有些难以控制。
锦衣卫生来就是为了办大案,这些厂卫一听到有大案就欣喜,毕竟一旦有大案爆发,他们的权势便极度膨胀,这和打仗之时武将权力变大是一样的道理。
纪纲早就对洪武时期的前辈们那横压百官的威势动心不已了。
一念至此,李祺沉声道:“诸位来此是寻本官吗?
竞然将朱雀大街围堵,若是不尽快疏散,怕是有应天府官差要来赶人了。
本官还要入宫觐见陛下,若是有要事,速速道来。”
“景和公,元史一事,天下皆惊,我等亦然,近日多有同僚好友被执拿追问,皆心有戚戚。”“景和公有天纵之姿,宋、方之辈,不过尔尔,有今日之祸,实乃咎由自取。”
“景和公,江南荷重,由来已久,非只宋、方之属,亦有他人。”
“江南位居京畿,天下人口十之一二,诸士子学生皆寒窗苦读,而不能中,已然不易,请景和公手下留情。”
“东明精舍之悖逆,我等并不知晓,还请景和公手下留情。”
“请景和公给我等南人留一条活路。”
一开始尚且是恭维之语,可越说到后来,却尽是哀声,李祺提气喝问道:“诸位这是在怨恨本官,捧杀本官吗?”
交杂众声顿时一滞,慌张望向李祺,便间驸马李祺面上一片冷肃之色,喝道:“诸生之语,祺实在是不懂,东明诸贼人触犯的是国家的律法,死于的是圣上的旨意,这和本官又有什么关系,竞然让诸生于本官车架前恳求。”
有些事李祺是不能担的,生死之权乃是皇帝的权力,这些士子在这里求他开恩,岂不是荒谬至极,若是落到了皇帝手中,这便是生出嫌隙,窃取君权之大罪了。
李祺这话一出,诸士子顿时脸色大变,他们之所以求到李祺这里,自然是因为李祺真的能决定这件事,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可这等举动,似乎是太冒失了!
反而让李祺生出了怒意。
方才之语太过于过火,不及补救,便又听李祺重重喝声道:“本官不过是一介学士,既不曾如御史有弹劾之权,亦不曾执掌刑冬之责。
若诸生有坐法之事,去求那等九卿甚至去求陛下更为合适,而不是在本官这里说这些讪谤之言,若是教朝野知晓,还以为本官已然直升九重宫阙之上,位列宰辅,有操持生死之权了!”
“景和公息怒。”
“景和公息怒,我等并未坐法,只是眼见东明精舍一脉竟一日之间于此地,心有戚戚焉。”“景和公,东明精舍一脉铁证如山,可难道我等无辜之辈,便要就此受之牵累吗?”
“如今锦衣卫横行,刑吏纵横国子监中,以文字而捕风捉影,以至于人心惶惶,我等江南文人,有言难辨,景和公天下鸿儒,当今天下无人可出公右者,文辞之中,书文之上,景和公一言而断之,又受宠于陛下尊前,是以求至架下!”
道出这些言语的几个士人已然是泪落而下,同属于江南士人,甚至很多同属于浙江士人,怎么可能平日里没有来往,而在锦衣卫那里,这些捕风捉影的来往就足以成为证据。
若是早知道东明学派会搞出这等诛九族的大罪,他们绝对会离得远远的。
李祺微微眯起眼,心中则在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