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穆漠然道:“时间会改变一切,当初父亲在的时候,浙东又如何会有这些人生事呢?
迁都之议还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吗?
帝心莫测。
汉王毕竟是陛下最受宠的儿子,须知自古以来太子不像皇帝都是取祸之道啊。”
汉之戾太子刘据便受困于不类父,最终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解缙通晓经史,如何能不知道这些事呢,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毕竞他也是太子党,若汉王当真夺嫡成功,他至少也是贬斥州县的下场。
“明达可要在此事上做些努力?”
“顺其自然即可,当初父亲推太子上位,亦不是为太子,而是为了国朝社稷,只要保持这个立场即可,我李氏只有一个立场,那就是效忠天子!”
解缙听懂了李显穆的意思,不参与夺嫡之争,但实际上为了国朝这本就是态度,立嫡立长这就天然站到了太子的立场上,只是说法不同、曲线为之争而已。
“解叔父,方才你说胡广之事,因着介庵公走进而断绝,现在可否再言说一二?”
解缙的脸色又有些难看了,“你这么问想必是猜到了些什么,自景和去世后,心学在不断发展,但受到的限制亦颇大。
王艮和我,虽亦是颇有才学,但在这文章之道上,自然远不如景和远矣。
如今朝野之中,心慕心学的人很多,但从来的诸学派亦是强大,景和在世时自然不敢跳脚,但现在却每多争辩,从权势上,现在心学新建,唯有集英独木难支,而且他身体也每况愈下,近来多抱病。”陈英当初和李祺刚结识的时候就已经是刑部侍郎,而后又迁刑部尚书,正式成为九卿之一,后来建文年间被贬谪,永乐后又被举荐为大理寺卿,这些年也在不断加荣誉衔。
在李祺去世后,王艮在翰林院养望,他和解缙便是心学在朝中的顶梁柱,后来解缙失了圣心,离开内阁后影响力和权力骤然减少。
王艮虽然进了内阁,但只是最低的东阁大学士。
现在的内阁已经不是草创之时,如今已然颇有制度,大学士之间亦有高低之分,按照排名由高到低,乃是华盖殿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王艮在内阁艰难,还需要时间成长,便只剩下陈英独自支撑,这便有些太过于艰难了,而且这些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眼见就要到致仕一途了。
学术之争,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李祺当初以正五品大学士之位而据有朝野之势,皇帝给予的信重是一方面,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士林的声望,而能够调动人。
程朱理学发展这么多年,岂是那么容易改的?
李祺的心学说是脱胎于程朱理学,只是改了一个核心的世界观和解释,似乎并不难以让人接受,可在学术中,这实际上已然是异端!
若是按照李祺的心学来看,那其他的大儒要如何向弟子来解释传承?
若是按照心学而来,那大儒岂非和其他士子一样,变成了初学者?
那他们在学界的地位如何保证?
即便是真的接受心学,那也是他们“自主”发现了和心学差不多的道理解释,而后作为推陈出新的内容传授给弟子,让他们成为心学门徒是不可能的!
正如一千多年前的诸子百家互相抄,可谁会说自己改投于其他人门庭之下?
孔子的学说都快被法家改造完了,可现在供奉的依旧是孔子,而不是韩非子等人。
这不是学术对错的问题,而是权力的问题。
若改投心学,那代表着他们自主将权力过渡给王艮、解缙甚至于李显穆。
李显穆知道父亲临终前就意识到了这一幕。
否则在当时心学汹涌发展蓬勃如潮水时,他临终前却留下第二大恨一“恨程朱之学依旧大行其道,横渠四句者应着寥寥。”
朱熹的理学在明帝国的初期,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这种基于经验主义的方法,被认为是最终的、绝对的权威,明帝国的学者这样形容它“真理对世人来说已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不再需要什么著作,要做的只是真理”,但明帝国另外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李祺,并不这样认为,他提出了“心学”来完善“理学”,在明帝国中,这不亚于西方的宗教战争。一《世界史·传统儒家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