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勉能说什么?
唯有战战兢兢、冷汗涔涔、俯首帖耳、应是而已!
堂下诸臣又能如何,能说一句不对吗?
纵然对李显穆这般深有不满,可如今大势煌煌,就连汉王朱高煦都知道该把嘴闭上,以求生机。一众勋贵皆笑吟吟的望着这一幕,嘴角咧的根本合不住,若非场合不对,早就大笑讥讽出声了。没想到啊,一向自诩清风霁月的文官,竟然比他们这些大老粗还要不堪!
真是妄称圣人子弟,妄称君子之风!
自宋朝以来,文武间的界线便愈发分明,出将入相的人极少,进入大明后更是如此。
靖难以来,一众没读过书的武夫被文官所排斥鄙夷,只有张辅这少数勋贵,在文官那里才说得上话,亦被尊敬。
李显穆将来是新城侯府的女婿,这便是半个勋贵圈的人,勋贵们天生就对他有一份亲近,如今他又如此折辱诸文官,更让他们好感大炽。
人群之中,解缙不断给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差不多了,总不能真的把所有人都给得罪,那日后在官场上必然是举步维艰。
李显穆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今日我在殿上和李学士辩论时已然说了许多,方才又说了许多,说这些多究其根源是为何呢?是迁都之事,本就不该议论。”
李显穆甩出惊天暴论,深深感慨道:“先父曾说,我大明朝从来都不缺乏天才,朝堂之上的诸位同僚,皆是从万人中筛选出来的人尖子。
可入了官场后,能够有几分能力,却不仅仅在于其灵智,而在于其格局,若着眼于天下,则是世之奇才,堪为宰辅。
若着眼于一策之事,则不过是干吏,汲汲于劳事之中。
今日我想说,若连一策之事的格局都不曾有,仅仅着眼于家中,又有何入仕的必要呢?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国在家上,圣人之训。
今日殿上的争论不就是如此简单吗?
类似李时勉李学士这等大臣,纵然有忠正之心,却眼界不足,只汲汲于经济之道,而不能将天下视作一盘棋,像是个商人,而不是官。
类似苏御史、王翰林这等大臣,则心怀奸刻,而致天下于不顾,这等人从来也不少,乃是国朝的蛀虫,平日里难以发觉,乃至于有极好的名声,而为士林称赞。
满口圣人之言,满口圣人心性,却满肚子的利来利往,今日朝堂之上,李时勉李学士这等人冲锋在前,想必受了不少的蛊惑。
若没有今日之大白于天下之事,我李显穆,想必在天下士林之间,还要背负一个蛊惑君上的骂名。若没有这等奸人的阴谋大白于天下,我李显穆,想必将会被尔等这些义愤填膺的官员和士子堵在大道之上,难以自辩。
汲汲于私利者,名满于天下,为国为民者,遗臭于万年,这不就是今日的真相吗?”
话音殿中已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显穆所说的或许有一丝危言耸听,可却亦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今日朝廷之上反对迁都的人太多了,而人多本就是力量,若不是在朝廷上,等到了士林之中,那李显穆就算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李显穆若想要破迁都之局,今日在金銮殿上,大白于天下,竟然是唯一可选的道路。
除非他不参与进迁都之事中!
如同朝中大部分的臣子一样,装作中立,只在关键的时候“顺从大势”反对一下。
可李显穆在一开始就说了,他继承先父遗志!
朱棣的眼神更柔软了几分,李显穆果然是相对如今的群臣而言更值得信任的人,有种为天下大业、为圣上君王不惜此身的果敢。
“显穆说的好啊!”
朱棣拍掌高声道:“事情的真相不就是这样吗?
朕以诚待诸卿,自永乐元年登基以来,元史之狱这等大案,都不曾牵连诸卿,而有些奸人却辜负了朕的信任,将朕的一片真心皆喂了狗。
看来是朕过去太过于良善,竟然这些奸人将朕当作了那等软弱可欺之人。
朕要告诉你们,你们错了!
朕自血火中登上帝位,杀过的人、见过的血比你们加起来还要多,朕有菩萨心肠,亦有霹雳手段!”皇帝每说一句话,殿中诸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们望向皇帝,恍惚间,好似有铺天盖地的血海涌过来,如同沧浪之水、如同汪洋之海,几乎要淹没所有人!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个这几年渐渐被忽视的事实,当今圣上,名为继承,实则开创!在历朝历代的二代皇帝中,这位的经历仅次于唐太宗李世民!
“纪纲!”
皇帝终究还是喊出了那个让人只觉心惊胆战的名字,锦衣卫指挥使!
“将这些人全部拖下殿去,关于诏狱审问,砍头、抄家、流放!”
冷肃的声音将一切侥幸冻成冰碎,纪纲腰间扶着绣春刀,满是兴奋高声道:“臣遵旨!”
永乐朝步入第六年,终于有大案将要在他手中绽放,鲜艳的血花将盛放于京中之中,和着暖春盛开的百花!
李显穆亦默默闭上了眼,虽说他亦不希望锦衣卫对朝政插手过多,可现在的李氏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