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苏楠哥,给…给你吃。”
苏楠一愣,看着二狗那双清澈又带着点不舍的眼睛,看着他手里那半块对于孩子来说无比珍贵的食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五味杂陈。他喉咙有些发堵,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半块还带着二狗手心温度的烤红薯。触手的温热和食物的真实感,让他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谢了,二狗。”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他珍惜地、小口地咬了一点边缘焦黑的皮,里面软糯香甜的瓤在舌尖化开,带着朴实的炭火香气。粗糙的口感在此刻却成了无上的美味,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稍稍慰藉了翻腾的胃和冰冷的心。
二狗见苏楠吃了,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也拿起自己那半块小的,珍惜地小口啃起来。
苏楠一边小口吃着来之不易的食物,一边看着眼前破败的戏台和远处那棵在阳光下也显得阴郁的老槐树,一个念头在心里盘旋。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二狗,问你个事儿。咱村里…有没有啥…嗯…比较怪的事儿?比如…那棵老槐树?”他朝村口那巨大的阴影努了努嘴。
二狗一听“老槐树”,小脸立刻绷紧了,啃红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往苏楠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什么听见:“苏楠哥,你可别乱说…那树,邪门着呢!”
他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老槐树的方向,才继续用气声说道:“我奶奶说,以前…以前有人晚上从那树下过,听见小孩哭,哭得可惨了!找过去又啥也没有…第二天那人就病了!发高烧,嘴里说胡话,一直喊‘冷’啊‘饿’啊的…可吓人了!”二狗说着,还缩了缩脖子,仿佛那夜的寒气还萦绕在身边。“还有人说…那树洞里,黑黢黢的,住着…住着专吃小孩的妖怪!”说到“吃小孩”三个字时,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小脸上满是恐惧。
苏楠心里咯噔一下。吃小孩的妖怪?这说法…他面上不动声色,又咬了一小口红薯,装作好奇地问:“这么吓人?还有呢?古井那边咋样?听说也不太平?”
“古井?”二狗似乎被勾起了倾诉欲,也可能是红薯和苏楠的“信任”让他放松了些,“村西头那口老井?水可凉了,冰骨头!我奶奶说,那井通着龙王爷的水晶宫!以前…以前有个新媳妇,不知为啥,半夜跳井了!捞上来的时候…”二狗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讲述恐怖故事的神秘感,“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后来那井就不太平了,晚上有时候能听见里面…里面有女人哭!呜呜咽咽的…还有‘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像…像有人在水底下说话!”他模仿着水泡的声音,惟妙惟肖,小脸又白了。
新媳妇…跳井…女人哭…水底下说话…苏楠默默记下这些信息,联想到清晨戏台那一闪而逝的红,心底的寒意更重了。他正想再问点别的,比如祠堂…
“二狗!你个死孩子!死哪去了?还不滚回来!家里的猪不用喂了?!”一声尖利刺耳、充满不耐烦的叫骂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像钢针一样扎破了河滩短暂的宁静。
是二狗的奶奶,村里出了名的厉害老太太,嗓门又高又尖。她正叉着腰,站在自家那破院门口,朝着河滩这边扯着嗓子吼。
二狗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地上。他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对苏楠说了句“苏楠哥我走了!奶奶喊我!”,也顾不上老黄牛还没吃饱,慌慌张张地拉起牛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土路扬起的淡淡灰尘里。
苏楠看着二狗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还带着余温的红薯。肚子里有了点食物垫底,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但心底深处那份因为二狗的话而悄然弥漫开来的寒意和疑惑,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吃小孩的树洞?跳井的女人?这槐树坳平静表象下的日子,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诡谲难测。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弯腰捡起地上那两截耻辱的断锄头,重新扛在肩上。那点红薯带来的暖意,终究驱不散周遭无处不在的阴冷和肩上沉重的压力。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破败沉寂的古戏台,迈开脚步,朝着自己那间同样破败冰冷的祖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