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娘,从前我的卦,一向是如此算的,为何此次就不行了呢。”
母亲笑着摇头,指尖拂过飘落的杏花,花瓣轻轻放在小白宜之的掌心,“阿蘅从前只观表象只求自身,如今看他人卦求他人事,则要心静。你看,这杏花,风动花动,风停花停。若风是心,卦是花,则心动卦动,心静则卦静啊。”
“阿蘅要记得,以后欲求何事,都要先问,本心。卜卦之人最在乎的,是本心即静,即安。”
白宜之看着母亲拿起铜钱,衣袖都未曾飘动一分,没有她卜卦前又闭眼又夸张的振振有词,只是轻飘飘的,便落下一卦。
母亲摸着她的后脑勺,笑指卦象:“你看,这不就算出来了。”
白宜之回过神,呆坐了几秒,静下心,撇去那些慌乱惊骇,只余平澜无波。
小心翼翼收起玉钗,从锦绣袋里拿出三枚铜钱卦盘抛掷一番。
这次,算的是他,是善是恶。
《千机谱》中的善恶辩爻诀能一卦看善恶,她细细看去,便见此卦主卦是地天泰,变卦为山天大畜。六五爻,应爻官鬼酉金,生初九爻,世爻子孙寅木。
是善卦啊。
“剑衔杏花,血裹药囊。”
白宜之嘴里自然地蹦出一句谶语,“杏花……”
心中狂风暴雨随着这句谶语瞬间变作微风杏花雨,天色也霎时放晴。
她收起桌上之物,抚摸了一下龟壳上的裂痕,嘴角缓缓释放出笑意。
吃干净桌上的饭菜,白宜之收拾行囊,重新驾着马车往卦象中指引的方向——金陵。
不管怎么说,这个剑客,不对,杀手,既然是她卦里的贵人,善恶辩爻诀又辨出他乃至善之人,那她就不可能因为小小困难区区害怕就丢了魂不敢跟着他了。
从锦城往金陵去须十日,白宜之赶在午时前驾车踏出城门,却没看见杀手的一点踪迹。
她却并不在此逗留等着杀手,而是火速赶去青阳。只是刚起手驾车,鼻尖突然渗出一丝鼻血,她赶忙用手帕拭去,喃喃自语:“果然,这两日辛辣吃多了,都上火了。等到了青阳,得去买碗朱雀汤喝。”
鼻血只流了一点点,白宜之擦干净后又重新驾马,“吁”的一声,千里驹带着她飞奔而去。
青阳是去金陵的必经之路,杀手一定会在那经过此城。
李不言躲在树林暗处,看着城门口那辆大摇大摆的马车,他倒是越发确定这缺根筋的富家小姐是私逃出来的。
毕竟,谁家穿金戴银的千金亲自驾马车啊!
“千里驹竟然被她用来拉车,真是牛鼎烹鸡。”李不言看着缺根筋的小姐驾车远去,眼底闪过一丝垂涎欲滴的渴望,“要是我有一匹千里驹的话,还需要靠两条腿来回倒腾着去金陵?”
他见马车不见踪影,一边飞出树林朝青阳而去,一边恶劣地想着:不如,去把这缺心眼的千里驹偷了吧?也算是为她好,让她早早地打道回府安享富贵嘛。
青阳不算远,李不言没日没夜地赶路,比白宜之先一步到城内后径直去了一家布行。
他踏入门内,手中的剑出鞘三分,掌柜的一凝一愣,赶忙引他去见了布行老板。
布行老板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坐在圈椅上,肚子上的肉都勒出了椅子外。
他抬眼看见李不言,愣了一秒,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为太过恐慌着急,带着椅子一同跌在地上,堪堪站稳后用袖子擦了擦额间虚汗,忙问:“无名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啊?”
这布行老板也姓李,是无间楼在青阳的线人,本不该如此惧怕李不言,却因为两年前去无间楼回禀差事时没选好日子,亲眼瞧见李不言斩落五大天字杀手的第一名——池瑕的脑袋。
李不言拎着热乎乎血淋淋的脑袋路过李老板,他只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李不言阴气森森的眼睛瞪着,还笑着问他:“你看什么呢?难不成也想让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献给楼主吗?”
当时的李不言,一身蓝衣被染成血红色,满脸的血渍,左手骨折弯曲着,胸口被池瑕的剑划出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被刺破露出血肉白骨的剑伤。
却仍旧能笑着威胁李老板,甚至还能用骨折的左手扬起剑,刺破李老板脖颈处的衣襟。
李老板捂着脖子,当场吓得下跪。
至此,那一幕就成了他终生的梦魇。
李不言倒不知道李老板在回忆当年他的壮举,只饶有兴味的瞧着他这幅蠢模样,嘴角勾了勾,又好似自己才是此间主人般,拖着倒下的圈椅坐在主位,施施然坐下来,命令般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李老板,借我十两银子。”
“好说……好说,区区十两……十两?!”李老板努力瞪大被脸上横肉挤成缝隙的两只眼睛,颇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人,来我这里,就只是,为了借十两银子?”
“不然呢?”李不言手指挑起桌上的玉蟾蜍,仔细端详着,“难不成我是专程来看你这堆肥肉是怎么跟椅子摔跤的吗?”
李老板不敢怒,只一个劲儿赔笑:“哈哈,大人说的是,说的是。我这就给大人送十两银子,大人就不必还了,只是十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