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上那丝温和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凝重。
她沉默了一瞬,才慢慢道:“圣旨赐婚,天家恩眷。哀家料想,你未来夫君理应不至于公然抗旨不尊。”这话带着安抚,但“理应”二字却透露出了最大的不确定性。
“只是……他昨日离宫前,并未直言。”
太后的声音里,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作为母亲也无法掌控儿子的无奈。
“娘娘。”贺锦澜忽然再次叩首,语出惊人,“臣女斗胆,有一事相求!”
太后微讶:“你说。”
“臣女深知殿下性情,也明白这道旨意对殿下的勉强。然圣命天恩岂容儿戏?与其让娘娘忧心,让殿下为难,最终可能折损娘娘及殿下的颜面。臣女愿往端王府一行!”
“你去?”太后愈发惊讶,甚至觉得荒谬,“你意欲何为?”
贺锦澜的神色无比恳切:“臣女想亲自见一见端王殿下。不敢言说服殿下允婚,只求以一腔期盼有家可依的诚心,去拜见未来夫君,陈明心迹。恳请殿下看在臣女尚有几分可取之处的情面上,体谅娘娘与皇上的一片苦心,莫要以抗旨来回应这番恩情。
这并非臣女痴心妄想能得到殿下倾心,实是不愿因我这一桩婚事,让殿下与娘娘与皇上之间,再生不必要的芥蒂。若殿下执意不愿,臣女也绝无怨怼,定当在太后与皇上面前请罪退婚,只求保全君臣情分。”
太后凝视着贺锦澜的眼睛,看了很久。那里面没有退缩,只有豁出去的决心。
这姑娘……比她想象的还要果断,也还要坚强。
“罢了。”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的复杂情绪。
让贺锦澜去撞一撞端王府的那座冰山,或许是毫无意义的一步,或许也能出现一丝转机?
无论如何,这份心,难能可贵。
“赢禄。”太后扬声。
守在殿外廊下的赢公公立刻躬身入内。
“替哀家送贺小姐出宫,”太后看向赢公公,“再亲自送她去一趟端王府。就说是哀家的意思。”
“是,老奴遵旨。”赢公公躬身应下,眼中也有一丝惊异。
贺锦澜再次深深叩首:“臣女谢太后娘娘成全!”
她站起身,挺直了背脊,眸中水光未散,却已燃起一簇小火苗。
马车驶离宫门,向着端王府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贺锦澜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着眼。
只有放在膝上、被袖子掩盖的双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太后望着贺锦澜随赢公公离去的背影,无声地端起茶盏。
袅袅茶烟模糊了她深沉的眼。此去端王府,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小儿子的冰冷性情,想想都令人发愁。但贺锦澜方才那份近乎卑微的懂事,却更坚定了太后的决心。
这样知进退又识时务的姑娘,配得上一个王妃的位置。
“尘儿……”她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沿,“你若真敢抗旨,母后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不得不从!”
……
端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沉默而威严的影子。
门房处值守的侍卫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长刀,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空旷的街道。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寻常百姓路过此地,无不屏息垂首,快步绕行。
一辆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在赢公公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王府西侧的角门外。
赢公公身着深青色内侍服,面容清癯,眼神沉静。
他上前一步,对着守门的侍卫统领亮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墨色令牌,令牌正中一个古篆的“端”字在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侍卫统领验看令牌,又仔细打量了赢公公和他身后刚从轿中下来戴着帷帽的女子,确认无误后,才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一条通道。
沉重的角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贺小姐,请。”赢公公的声音不高,带着宫中特有的平稳腔调。
贺锦澜微微颔首,帷帽垂下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
她跟在赢公公身后,踏入了王府。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王府内部更是寂静得令人心悸。
高墙深院,青石铺就的甬道笔直延伸,两侧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松柏,投下浓重的阴影。偶
尔有穿着同样玄色服饰的侍卫或仆役无声地走过,步履轻捷,目不斜视,如同影子般融入这肃穆的环境里。
赢公公显然对王府路径极为熟悉,引着贺锦澜穿过几重垂花门,绕过影壁,最终来到一处开阔的后院。
甫一踏入,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再是前院的沉静,而是充满了阳刚与力量的喧嚣。
这里是一处极大的校场。
地面铺着细密的黄沙,被踩踏得坚实平整。场边摆放着各式兵器架,刀枪剑戟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场地中央,一道矫健的身影正舞动着一杆丈二长枪。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