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下意识往里缩。眼前忽地一暗,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一张鹤羽大氅中。
厚而密的羽毛将她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连视线都挡了大半,除了勉强能看见魏珀的脸庞,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蒲盛现在的情况,但光是听那扑腾着断断续续的动静,就可想而知蒲盛的情况有多糟糕。
然而太子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半分相救的意思。等到那动静越来越小,蒲盛快要溺毙了,太子才终于大发慈悲:“把他捞上来。”
哗啦一声,一个大活人便被捞起砸到了地上。猛烈的咳水声后,蒲盛恍惚瞧见魏瑜,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手带脚地往魏琦这边爬来:“太子殿下,淳和公主她一一”是想倒打一耙还是如何不得而知,因为他还未说完,鹿皮靴便毫不留情碾过了他的指骨。
咔擦几声,分外清脆。
像是齐根断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传来太子殿下没有半分温度的吩咐:“扔到西山池去。”
尾音轻飘飘落在萧棠耳边,她心尖一颤。
被吓到的何止是她,蒲盛也在一瞬间惊慌得破音,连喊疼都顾不上了:“殿下!!太子殿下一一!”
惊叫戛然而止。砰的一声闷响,他像被人打晕,重重摔在了地上。侍卫麻利地将晕倒的蒲盛拖走,四下便再也没有半点声音,死一样的寂静。西山池说是池,却更像一处河流,地处偏僻,又深又广,又陡又急,跌进去后别说想办法游上来了,会被湍急的水流冲刷到何处都是个未知数。一句话,轻描淡写就断了一个人的生路。
还不是死,只怕是生不如死,面目全非。
哪怕那是个萧棠厌恶极了的人,哪怕她知晓蒲盛是罪有应得,可魏瑜的语气那般平淡,仍旧令她不寒而栗。
那夜发现太子有处私狱的回忆涌上心头,反复提醒着萧棠近在咫尺的男人有多可怕。
与他周旋,无异与虎谋皮。
死去的林少卿是朝廷命官,他的幕僚,他能逼得那人受不住严刑拷打含毒自杀。
蒲盛是一方郡主与朝中二品尚书的独子,他竞也一点都不在意,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要了蒲盛的半条命。
那句情郎犹在耳畔,萧棠不敢深想魏珀此举是在为她出气,还是把连同对她的怒火一并迁怒到蒲盛头上……
周身被温暖的氅衣裹着,她却觉得手脚都已经被凉水浸湿,又冷又僵。“皇、皇兄……
怯怯的,柔柔的,像是刚出生的狸奴才学会叫唤,用又小又细的喉咙发出的气音。
少女的睫毛颤得飞快,睫羽上的水珠抖落下来,像是脆弱的泪痕,将她那张苍白的小脸显得可怜极了。
她磕磕巴巴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皇妹不欢迎吗。”
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瞬间让萧棠心如擂鼓,警钟轰然作响。不等她想好如何应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地传来。高墙之外,便是先前为她领路那小宫女慌忙的声音:“奴婢前去为淳和公主送衣,却见淳和公主擅自离殿,往这边来了,还瞧见一人…”长宁公主斥道:“你可看清楚了,别胡言乱语!”“奴婢瞧着身形像一个男子,跟公主年龄差不多大,奴婢害怕有事便来禀过殿下,殿下明鉴,奴婢一句话不敢欺瞒。”几句话间,此行人的目的已然明了。
把她引来此处,又唤来蒲盛,轰轰烈烈来一场捉`奸,她的名声从此以后就毁得一干二净。往后不论她愿不愿意,恐怕都只能嫁进蒲家。可即便魏琦救了她,萧棠此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浑身都湿漉漉的,衣裳紧贴身躯,连头发丝都在往下滴水。腰间被大掌稳稳锢住,哪怕有大氅相隔,魏瑜抱着她时的姿势太过亲密,锦服上也仍旧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水渍。
萧棠不敢多看一眼,他们就算有兄妹之名,也有男女之别。这般狼狈相贴的情状,怎么能被他人瞧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瑜却毫无表示。萧棠连忙又低又急地催道:“人多眼杂,皇兄快些从偏门离开此……”
话音未落,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又横插`进来:“尚未有定论,长宁公主的身边人便是这般口无遮拦吗?”
萧棠一怔,尚未作反应,忽觉男人长臂上揽,她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陷了下去。
一瞬的失重感令她下意识攥紧了魏琦的手臂,反而与他贴得更紧了些。不等她拉开距离,便蓦地听见头顶上冷淡的嗓音:“抓稳。”门外,被晏何修平白无故凶了一句的长宁公主脸色瞬间变了,咬了咬嘴唇,有几分怨怼道:“这宫女看到什么便说什么,我只是关心姐姐去处,何错之有?”
晏何修姗姗来迟,一听宫女禀淳和公主不知去向,便立即不管不顾地跟了上来。她看在眼里,又是生气又是暗喜。
气的是他竟当真对萧棠有意,竟做出这种不合身分的事,喜的是来得正好,等会儿便能让他亲眼瞧见,萧棠此时正在同蒲盛做何等苟且之举。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没有观众怎么行?
步入殿中,只见房门俱是大敞,却不见人踪迹。长宁公主心头有几分不妙,却沉住气,示意宫女往后院寻去,又对晏何修道:“只要见到姐姐,不就知道这小宫女的话是真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