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袁珩是个忠厚人
贾诩被一阵仿佛要炸掉整个大汉的雷霆惊醒。有仆从轻手轻脚地进来替他点灯,他自榻上起身来到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似是想观望什么,却连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又是一道惊雷。贾诩恍然回神,蹙眉看向那名点灯的仆从:“你家女郎在汝南失去音讯的消息,究竞是从何处听来的?”仆从避而不答,高大健壮的身躯放得很低:“府君只说过,若寻到女郎,您只管将之捆回去。”
贾诩便不再追问了。
半年前,河东郡守董卓暗中托他帮忙寻找失去音讯的女儿董襄;据说这位董氏淑女在听说董卓欲将她嫁给部下牛辅后,趁夜远走,后来似乎被汝南袁氏接纳庇护。
贾诩有些厌倦地想:董卓是个莽夫,牛辅更是个蠢货;总不能因为大家都是凉州人,自己就得费心费力帮他们收拾烂摊子吧?现在好了,自己被汝南袁氏半强制半哄骗地扣下……袁琦也就罢了,不足为惧;可那袁珩实在是多看一眼都觉疹得慌。有的小女孩哪怕笑得很甜很乖巧,但有时候杀意是藏不住的。贾诩已暗中打听到,董襄就是在袁珩手底下失踪的,他如今高度怀疑是袁珩下了黑手。
他想离开这里。贾诩不爱趟浑水,尤其是为别人趟浑水。心下不知转过多少念头,忽起一阵狂风暴雨,贾诩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伴随着闪电划破长夜,刺耳且尖锐。
他的呼吸乱了一拍,但一颗提在嗓子眼儿不敢懈怠足足六日的心,却总算在此时落了个踏实舒服。
他披衣撑伞,提灯匆匆往外走去,心下平静地想,总算来了。珩女公子,你终于忍不住动手了一一真好,你选择的倒霉蛋并非我贾文和。黑暗的长廊上,贾诩手中提灯摇摇晃晃,几度欲被风雨扑灭。风雨扰人,刘虞熄灭了灯火。
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壮实,恶劣的天气使他在刚入住浮屠祠的下午便病倒。今夜刘虞喝了药后早早便安寝了,然而或许是因听说了“今日又有三位郎君"借宿的消息,他迟迟不能酣睡,觉很浅,连门外仆婢特地放轻过的脚步声也能将他惊醒。
他在榻上翻了个身,压抑着咳嗽的冲动,心下几分愁苦一-这年头宗亲不好当,哪怕好不容易靠着自身才干入仕,然而既有数百年来天子对宗室的持续性削弱,又有乡间海内的议论监督,当真是不敢出分毫差错。此番因病去职,本想散散心,却不想身体实在不争气;好在袁氏兄妹仁义心善,不仅留他暂时住下,还帮他请了有名的医者调理身体。但在这样的天气里,敦厚老实如刘虞也难免生出几分唏嘘与酸涩情绪。一一我家四百年天子,顾不及袁、杨耶!
忽听得一声凄厉尖叫穿透风雨,如雷霆般在耳畔炸开;刘虞的心跳随之一颤,当下点亮了灯火,遣了仆婢去问询。
苍天在上,可千万莫出什么要命的事儿!
他有些倦怠地叹了口气,而后入神地盯着客房中那尊面目慈悲的金身佛像,片刻后起身,上了几炷香。
曹昂的视线从观世音像上收回,到底放弃了拜一拜的念头。十五岁的少年人正处于活泼好动的年纪,看什么都跃跃欲试;与他相对而坐的荀谌打了个哈欠,不解地问:“你难道不会困吗?”曹昂愣了愣,惊讶极了:“你不觉得无聊吗?”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面面相觑,而后不由得一起笑开。曹昂侧耳听着风雨,有些庆幸地说:“阿珩真的特别好。若非她收留,我怕是得大病一场了。”
荀谌赞同地点点头,又不由戚戚:“可怜阿珩这般人才,竟与我兄长有婚约。”
曹昂:“…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怎么会与你未来嫂嫂同行?”荀谌看他一眼,没有追究曹昂的弦外之音,平静而麻木地说:“兄长让她护送我去安平国信都,说要让我好生历练一番。”曹昂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阿珩,护送,你?她只是个十岁的小淑女,你都十五了,又是男子……
荀谌想了想,放弃去描述自己听说过的许多场面,只说了亲身经历的事情:“与兄长分别之前,他一直明里暗里劝我不要试图逃跑;我起初并未放在心上,直到那天阿珩为了阻拦我,拉开六钧弓,一箭射穿了实木车……曹昂:“???”
他目瞪口呆,正想问荀谌是否在说笑,却听得一声令人抓心挠肝的惨叫声盖过风雨,响彻黑夜。
两个少年人惊愕地对视一眼,曹昂好奇又忧心,当下起身往外走去;荀谌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谁都打不过,去了也是添乱,更何况多少仍需避嫌,便决意留守在此。
他目送曹昂离开,再次想起袁珩那堪称毕生阴影的一箭,幸灾乐祸:荀文若,你日后最好乖乖听袁珩的话,莫要自己害自己……大
袁氏子弟在袁隗病重时为祈福而建的浮屠塔毁了。在这样的天气里,浮屠塔“有幸"只从顶部被烧了小半,被烧的部分焦黑而脆弱,被雨水冲刷流下了灰黑的污水,于是没被烧毁的部分也面目全非。袁珩赶到时,袁琦、贾诩、曹昂、张邈、陆尚都已亲至;刘虞卧病,周瑜年幼,荀谌避嫌,都只叫了身边亲信过来。虽是唯一的女性,但年幼其一,家世其二,盛名其三,又有族兄在此,所有人打心眼儿里就没觉得有不合礼数的地方。待相互见过礼,袁珩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