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而非自然顺畅的"阿父"或是气急败坏的“袁绍"了。事实确实如此。像袁珩这样的人,若她有明显的情绪都还好说,可一旦客客气气、心平气和了,那才是真的《难哄》。霍贞偏头看她一眼,忽而弯了弯唇,难得没有不自在的模样,开口就是王炸:“安平国黄巾作乱时,公主不小心在王府留了后门没关。”袁珩回视霍贞,清甜一笑:“嗯,我知道。当初我只是建议公主设计令黄巾俘虏其父兄,但她考虑到守孝多年的好处之后,便添加了一点自己的小巧思。霍贞颔首,看似话题跳跃得很快:“无论如何,那些流民与降者也最终按照你的意图安置妥当了。”
袁珩接得也顺畅,看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应:“可惜。若霍公与公主在此,你也能多几分与朱将军对峙的筹码。”说罢,两人又都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席地而坐,一起出神地盯着那株桃花;这是春夏之际的午后半响偷闲,所以不必讲太多烦心事。系统惊觉自己头一次听懂了她们东汉人的话里有话。一,霍贞看袁珩因袁绍烦心,暗示她可以效仿刘羲行事。二,袁珩说她知道这种办法,只是她与袁绍还没有走到这一地步。三,霍贞安慰她,不管怎样袁绍最终还是妥协了。四,袁珩感激霍贞的关切之意,并建议她在与朱偶僵持时借势压一头。当然,是否要为韩忠而与情同手足的朱偶分道扬镳,这便是霍贞自己的选择了。
大
飧食之前,袁绍亲自来找袁珩。
这并非父女俩在“黔首”问题上的第一次冲突,上一回还是三年前袁珩与杨氏为纵马伤人当街争执,后来的结果……自然是袁珩被袁绍抽得如陀螺般旋转。可如今三年过去了,袁珩不再是因冲动骄矜而行事无所顾忌的袁未央,黔首也不再是具体可以指代的某个人,袁绍甚至也不再是袁珩社会意义上的父亲。两人并肩站在廊下,沉默无言。
袁珩神态自若,浑然不觉气氛尴尬得令人不适,但显然袁绍并非如此。半响,袁绍干巴巴地开口:“今晚让人送了鲤鱼过来,可以做鱼脍。”暖风拂过袁珩鬓发与裙角,她抬手捋了捋发丝,声音平静:“阿父,珩自三年前始,便不再食鱼脍了。”
这不怪袁绍。哪怕袁基、荀攸,甚至是曹操都对此一清二楚,但这确实不能怪他。
因为袁珩一直刻意隐瞒,等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机会--让袁绍被愧疚折磨得彻夜难眠的机会。而类似鱼脍的、被她当作刀子的暗器,还有很多。袁绍堪称痛苦地呼吸一窒,心下被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懊悔与自责淹没。若他早知道未央那些药材是这样来的,早知道连袁基那样唯利是图的人都在为此事操心奔走……
未央这段时日一直做得很好。虽仍需他从旁帮衬,可自己同样早该知道,甚至三年前就该明白:她的“凤鸾之资"从来不是所谓凤命、坐镇宫中执政,而是光明正大走上朝堂,坦荡自由飞向四方。
袁绍闭了闭眼:“阿父知道了。”
片刻,他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话题:“雒阳有信,去岁起黄巾乱朝,陛下欲……
袁珩依然平静:"改元。改元中平。”
袁绍:…”
他几近狼狈地垂首。
前段时间袁珩带给他的“互相依靠"错觉顿时挥发了大半,袁绍心下首先生出的便是惶惶不安与忐忑一一他忽然发现,其实袁珩也并不那么需要自己。袁珩估摸着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偏头看着他,目光中总算多了几分破碎的情绪:“阿父,后日珩便要启程返回雒阳。”袁绍一愣,旋即一惊:“怎么不再多待几日?好歹……好歹养养伤。”“早就好了。“袁珩含笑看着他,语调轻松,“珩不孝。阿父本就大病初愈,珩不但顶撞父亲,竞还与您争执辩论一-思来想去,还不如回京祸害大人。”她似是玩笑的语气,袁绍却笑不出来,只勉强地扯了扯唇角。袁珩状若未觉,把煤气灯效应运用到了极致;她抬手扯了扯袁绍的衣袖,总算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大人说此次返回雒阳后,便要为我取字,可我却更想要阿父来取。总归还有两日才走呢……不知阿父愿否?”袁绍闻言,那颗被袁珩折磨划拉得七零八碎的心瞬间恢复了跳动;天晴了,雨停了,被煮熟的青蛙觉得自己又行了,当即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未央是我几经琢磨,'珩′字是我精挑细选--我家凤凰儿以前无古人之姿入仕,取字更当慎重以待!”
他说罢,当下便要风风火火回去翻书了,走之前还不忘记很顺手地帮袁珩整理衣襟衣袖、环佩珠钗,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巨婴爹、耀祖爸的形状。袁珩目送他离开,笑嘻嘻地对系统说:【看见了吗?让一个人痛苦折磨绝非难事,让一个人振作鼓舞也同样容易。可如果想彻底拿捏他的情绪,让他因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如傀儡般运作,这就是我的本事了。】系统毫无诚意地唏嘘,同样嬉皮笑脸:【可怜的袁绍,被我们未央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