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桶中出来,擦拭了一下身体,他换上一身新衣,拿起毛笔在纸上迅速写下了一个药方。这是他看过疫病患者的症状以后,按照“医药”之术来判断,属于“热毒炽盛之证”,外邪入体,湿热夹毒,短短两日时间就发展到“阴竭阳脱之证”。
安昕一边在心里辩证,手上写下了一排二十多个药名。
时而加上一味,时而划掉一味,经过十来分钟的沉思考量,将药方之中的一些名贵药材全部删掉,只剩下一些常见药材。
搁笔之前,安昕忽然想到什么,又提笔加上了一味干西瓜皮。
如此,一个和辟瘟汤看上去大相径庭的药方被他写了出来。
“去抓药!煎熬,送去试药。”
安昕出了门,将药方给了医馆老头。
“是!”
老头接过药方,眼睛里带着激动的希望。
安昕却摇摇头,并不乐观。
这次的鼠疫,致死率几乎百分百,想要凭着几味草药治好几乎不可能。
让安昕现在制造抗生素他弄不出来,但对于疫情防控他可是熟悉的很!
当年疫情席卷,他还被抽调流调小组呆了小半年的时间,这其中的各个环节,他都是亲自参与过的。甚至后来遴选,第一道大题就是某城市景区发现疫病患者,你作为城市防控指挥中心负责人,如何统筹防疫。
他自认为自己这道题肯定是满分答案!
现在只要防控的好,也能将鼠疫所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没有回县衙,安昕就在这流民营里,开始撰写《伍仁救疫章程》,一个个小楷落到纸面上,不知多久,一篇可操作性强,内容详实,操作简单,因地制宜,贴近现实的防疫方案就一气呵成,新鲜出炉了。从制造简易口罩,限制人员流动,疫病如何隔离,卫生如何打扫等等方面,都给出了建设性意见条例。就在安昕捧着《章程》出门,准备回衙的时候,外边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天空之中一声闷雷。
风渐起,庭院暗,雨乍斜。
不远处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爹爹!”。
张良双手挡在头顶,匆匆冒雨跑来:“大人,那疫人咽气了。”
“唉!”
安昕深叹一口气。
从战乱之地,好不容易带着女儿迁徙而来,刚刚安顿下看到活的希望就染疫而死。
乱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外如是。
三千里外,大燕龙庭,风雨招摇。
紫禁城九重宫阙的琉璃瓦在暗云之下泛着冷光,水渍顺着金砖御道汇入石雕螭首之中,千龙吐水,汇入台下明沟暗渠。
而在乾清宫中,年逾四十的景顺帝正穿着宽松道袍,半卧在帘幕之后。
手中一团蒲扇挥着清风,虽然是乍暖还寒时候,却半敞着领口,身上微微见汗,人已飘飘欲仙。帘幕之外,大燕朝的顶梁柱,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胡广文微微佝偻着身子,坐在锦凳上。
旁边,则是新党党魁,内阁次辅、吏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杜如风,年不过五十的他精神抖擞,三寸黑须打理的颇为美雅。
另外一人,屁股半坐,腰背挺直,尚有几分拘谨的,是从礼部侍郎刚提拔上兵部尚书的夏吉。最后一人,站在殿中,虽然无座,但也泰然自若的,是内阁群辅,户部尚书胡泰。
倒不是皇帝不给他赐座,而是这几天阴天下雨,老毛病“腿股风”犯了,站着能更舒服一些。殿宇沉默,当值的太监宫女都屏着呼吸,生怕哪一声呼吸粗重了,惊扰了天上贵人,落得个死无全尸。“胡阁老。”
帘幕后传出的声音,缥缈如烟般传了出来,却令有些走神的胡广文瞬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身子往前凑,耳朵也微微往前侧倾,做出倾听之状。
“臣在。”
“朕昨夜观星,见紫微垣东南有赤气犯斗。今早钦天监来报一一说是东南分野星象大凶啊. ..你们内阁,可曾收到什么. ..有趣的奏报?”
胡广文闻言,缓缓起身:“陛下,东南瘟疫、反贼肆虐,皆在我腹心之地。昨日,凤栖府来报,府城之内,满城素白,十户九空。”
帘幕后面传来一声轻笑:“朕问星象,胡阁老倒是说起这些蝼蚁来了...说起来,吴州省布政使董之涣上旬还在给朕报祥瑞,奏折之中满是喜庆,说在太湖之中,发现一条四十多斤的锦鲤,通体发着金光,昭示着景顺十五年必然是国泰民安的一年呢。
杜卿,你精通《周易》,说说这赤气主何吉凶?”
“陛下,《天官书》有云“赤气为兵燹疫病’。然陛下近年闭关禳灾,此象当应外省官吏渎职”他说着,余光扫向了胡泰:“譬如.陛下节衣缩食,朝廷省吃俭用,硬生生挤出五十万两防疫银,究竞有无喂了硕鼠?”
“杜阁老,你什么意思!”
胡泰怒道:“户部一年一千多万两银子进出,笔笔都有明确的记录,五十万两赈灾银拨付出去,户部点灯熬油清算账簿的时候,杜阁老还在家抱着上旬刚纳的美人吃奶吧·····.”
“够了!”
帘幕内忽然扔出一个折子,“啪”的摔在了地上:“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