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贵主也兀自叹一句:“那丫头可也真是的……北静王却没有这般好糊弄。
祁泰直接将祁深唤入书房,看见人的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混账东西!"他一拍案几,早先被李言蹊劝过的话已然听不进去半分。好好说,打一顿再好好说罢。
有其子……也必有其父,教育儿子和教育手下兵相同,祁泰向来是体罚为主。
几鞭子下去,祁深的后背已皮开肉绽。
“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立刻给我收心!否则休怪我家法处置。”祁深垂着头,紧握着拳,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如此又挨了几鞭子。
他只能道:“儿予…自有分寸。”
“分寸?我看你是鬼迷心窍!"祁泰怒其不争。“非是像母亲担忧的那样,实是太子殿下派儿子秘密调查刺客一事。”祁泰的脸才稍有缓和。
顿了顿,他终于扔下鞭子,点名利害:“陛下偏袒魏王,朝野皆知,你也应该知道。”
“儿子知道。”
对于朝局的洞察,父子二人一直深有默契,祁泰便不再说什么:“把自己收拾干净,莫要让我再看到你不修边幅的模样。”祁深扶着地踉跄站起来,手背蹭了蹭胡茬,半抬眼皮:“可儿子到底什么也没耽误。”
祁泰倏地看他,眼神锐利如鹰。
祁深忽略父亲脸上的戾气:“儿子告辞。”书房内只余祁泰稳了稳起伏的胸腔,闭上了眼,前二十年一直被刻意忽略的点,此刻却有些越来越明显的迹象。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好事不假,可儿子身上有股邪性,哪哪都不对,看似正常,越来越有脱离他掌控的意思。
尽管并不信,他却也后怕起来,他怕他会同那算生辰八字的占卜先生所说,走上离经叛道的道路。
祁深的确有一意孤行的意思,无论是母亲的慈爱关怀,还是父亲雷霆震怒的鞭打,都无法让祁深回头。
他的心气还没过,依旧像着魔一般扑在搜寻上。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各个关隘和驿站也没有任何关于类似男女的记录,他们就像被这连绵的终南山吞噬了一般。
人还在山里,一定还在!
可都好几日了,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被他娇养在锦缎堆里这么些日子里,他印象中的她,除了性子冷又倔,是有些小聪明,但根本不在体力上占任何优势。腰腹一掌以握,手腕一折可断,用得力气大了,她皮肤上的红印能几日下不去,放于市井她尚且可以有些小门路谋生,可在深山里……祁深猛地想起她曾死也不肯向他低头求饶的样子,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
以她的性子,是不是宁可饿死在山里,冻死在山里,被野兽分食,被蚂蚁啃噬,也绝不愿意被他找到,抓回来?
这个想法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后怕的感觉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不是因为她逃走了,而是因为她可能会选择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之前所有的愤怒、不甘、被背叛的耻辱,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所覆盖…祁深慌乱得已经难以言语,手因恐惧而颤个不停。他得把搜查的人撤回来,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不能把她逼得太紧。
他才发现自己,比起来她跑,他更怕她死。天气不好,在山里湿气尤重,应池和程昭刚避在狭窄山洞里,雨就开始淅浙沥沥地落下了。
雨滴敲打着洞门口的枝叶,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可应池却觉刺骨的冷。她蜷缩在程昭铺就的干草堆上,身上盖着他几乎所有的外衣,却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腹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从傍晚开始就未曾停歇,并且越来越剧烈,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她小腹里狠狠拧搅,试图将什么硬生生剥离出去。她的脸色在昏暗的火堆映照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冷汗浸湿了额发,黏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程昭红着眼圈守在她身边,心急如焚却又手足无措。他能做的只有不断替她擦去额头的冷汗,将烧温的水一点点喂到她干裂的唇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部抖。
应池仿佛有预感,她知道这是什么征兆。
剧烈的奔波、冰冷的雨水、无休止的恐惧和疲惫……每一样都是催命符。这个不该来的孩子,这个她曾试图用激烈方式摆脱,却又在绝望逃亡中下意识想保护的孩子,终究是留不住了。
她忽然想起祁深,想起那个华丽却令人窒息的牢笼,想起他带着玩味和占有欲的眼神。
这个孩子,是他强加给她的屈辱的证明,也是连接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曾的纽带。
现在,这条纽带就要断了,真好……
更猛烈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应池几乎蜷缩成一只虾米,她再也忍不住,极压抑极痛楚的呻吟着,指甲深深掐入程昭的手背里。“应池!”
程昭惊呼一声,看到她身下的干草迅速被一股暗色的液体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