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过去
印姜跟着男人,在一座古旧的建筑前停下。她仰视着这座曾经辉煌,但现在只剩断壁残垣的欢愉之馆,一时不知说什么。男人趁她不注意连滚带爬地跑走,印姜却没管,她皱着眉,眼尾低垂,迈步走进屏幕外,印姜注视着自己的表情,直到现在才发现那时的她似乎真的很难过。自己看起来快哭了。
她看着自己用手掌抚过欢愉之馆浸透香料的墙壁,一步一顿地穿过空无一人,只留风声的大堂,走上二楼。
她看着自己越走越慢,直到在某一间熟悉的房屋前,颤抖着停下。她听到自己吸了吸鼻子。
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似乎吓了自己一跳,少女停在那里,不敢进去。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屋内值钱的东西大多被搬走,只留几件大型家具倒在地上,灰尘一视同仁覆盖其上,在她经过时打着旋飞起。她站在屋中央,环视四周,像被抛弃后无家可归的小狗,满脸茫然。过了一会儿,印姜听到屏幕里的自己低声呢喃。“妈妈……”
“妈妈……”
她的眼睛太凶,看人时总带着点不屑,现在皱着眉眯起来,像在生什么人的气。可印姜能感受到自己的情感,她感到什么东西在自己胸口愈发鼓胀,喉咙酸涩。
好难过。
欢愉之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它构建了印姜的整个童年。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印姜看着自己打开衣柜的门,手指抚过柜壁上斑驳的划痕。她那么轻柔,那么缓慢,然后,钻了进去。
印姜忽地发出一声难以抑制地抽气,缓了缓,继续注视屏幕。少女的身体已经发育,衣柜过于狭窄,她只能尽力蜷缩,如在母亲子宫里,等掌握好平衡,才勉强关上衣柜门。
衣柜是好几代欢愉之女传下来的,自印姜有记忆起,它的门就无法严丝合缝地关起来。所以,小时候被母亲藏在这里时,她可以透过这条缝隙看到对面床上发生的事。
大部分情况下,印姜都很愤怒。
她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发生在这里的是压迫,是强制,是忽视她人意愿的。
她恨帝国,恨欢愉之馆,恨那些被欲望驱使的男人,恨自己。弱小无用的自己,成为母亲软肋的自己,在母亲看过来时只能装聋作哑移开视线的自己。
如果关得时间短一点还好,时间长了,她就会用手指扣衣柜的内壁。没有缘由,只是这样做能好受一点。
印姜蜷缩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向对面落满灰尘平整的床铺。没有媾和,没有痛苦的母亲,什么都没有。她忽地推开门,走到床铺前,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床被子,自欺欺人地堆成一团,然后又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慌忙跑回衣柜里。柜门一关,光线被隔绝在外,透过缝隙,对面的床铺上有一团鼓起来的被子。
妈妈在睡觉。
真好,妈妈在睡觉,妈妈没有离开。
印姜将头埋到膝盖上,无可抑制地落泪。这里没有人,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掩饰,放声大哭。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屏幕外,印姜按着自己的脸颊,缓缓调整呼吸。她感受到如绵绵细雨般不断落下的潮湿。
她感到自己如浸泡于黑海中,一点点坠落,感受不到空气。她感到哀伤。
手掌被忽地拨开,尼格霍尔茨跪在她面前,表情严肃:“我们不看了。”“霍尔…“印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可从尼格霍尔茨看到她的表情后陡然软下来的眼神来看,估计很没用。
她小声喊着身前人的名字,而尼格霍尔茨不断回应,他宽厚的手掌抚过印姜潮湿的脸颊,带走上面的水迹。
温暖。
柔软。
和妈妈一样。
“我们不治了。“尼格霍尔茨皱着眉又说,“不就是感情过载,又不会改变你什么,反正你就是你。”
在其他人劝阻前,印姜自己先小声道:“不行啊。”不能不治啊。
如果不治的话,她就会永远忘记对母亲的思念。母亲会变成"母亲”这两个字。
而不是睡着时落在额边轻柔的吻,夏日整夜未停的扇子,永远精准在人群中锁定自己的柔和目光……
印姜一边落泪,一边将头埋到尼格霍尔茨的肩膀上,即便是情绪失控,她还是不断道谢:“谢谢,谢谢你。”
屏幕上,少女发出一阵又一阵绝望的困兽嘶鸣,最后,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喉咙中爆发如布帛撕裂的声音。
她哭得忘乎所以,似乎遗忘时间,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似乎与世界割裂一-“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忽地响了。
少女迅速抬起头,她明明刚还在放声大哭,现在立马安静下来。明明还打着哭嗝,眼泪还不住流淌,但她很快推开柜门,走到床铺前。“再……再见,妈妈。”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尽力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很丑就是了。
“我明天……”
难以抑制的抽泣打断了她,即便呼吸颤抖,咽下口水的声音明显,她还是吸着鼻子继续道:“我明天还有比赛。”